第四十九章 不打自招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內侍吊著嗓子高呼。
大殿裏的人目光追隨着傅令奕和寧素的身影,直到二人落坐,才走至大殿中央跪下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傅令奕和皇后落座,抬手道:“平身。”
“謝皇上。”
祁小玉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小心地看了一眼傅令奕,見傅令奕面色如常又很快低下頭。
“今日的賞花宴是皇后提議,便由皇後來主持吧。”
“是。”寧素含笑道,“那便直接進入正題,開始展示大家帶來的花吧。”
“太後娘娘到——”
眾人剛坐下,又站起身。
“參見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淡聲道:“平身。”
走到傅令奕身旁,傅令奕和寧素道:“兒臣(臣妾)見過母后。”
“哀家來遲了,皇后不介意吧?”
寧素莞爾,“母后哪裏的話,母后願意賞臉出席,臣妾高興還來不及。”
“哀家思來想去,老在屋子裏獃著沒什麼意思,出來看看各花爭奇鬥豔也不錯。”說罷,她眼神掃過下面。
“母後來得正好,剛要展示她們帶來的花。”
“那便開始吧。”
見太后坐下,皇后也跟着坐下。
“就按座席,從最後開始依次展示吧。”
受邀出席賞花宴的約莫有三四十來戶人家,每戶人家都有一兩人出來展示。
但名花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出手,很多人只是來走個過場,隨便說上幾句就退下。
越往前,花就越高貴。
輪到祁小玉時,她有點想打退堂鼓,想讓忠義伯夫人代為展示。
可之前的都是年輕女子,忠義伯夫人出去未免太過特殊。
在忠義伯夫人的催促下,祁小玉硬着頭皮拿上自己準備的花站在大殿中央。
她很重視賞花宴,因為太妃對她失望,不願意幫她,嫁給傅蒔楦機會渺茫。
她只能靠在各宴會展露鋒芒,若是能得到哪家夫人的青睞,抑或是得皇后喜愛,自己說親也容易些。
所以她特意去尋了一盆朱槿。
朱槿本是生長在南方,她是多番打聽才找到一個養花人將花買過來。
它算不上名貴,因花的顏色嬌艷似火,全年開放,想要藉此祝福帝后的感情。
可聽過那出秘密之後,她這些投機取巧的話是一個字也不敢說,更別說展現自己引起各家夫人的注意,只木然地把花介紹一通后便退下。
寧芷因為家中關係複雜,準備的花中規中矩,沒有上趕着討好也不至於敷衍。
反觀傅令奕一派,英國公、定遠侯、吏部侍郎府上的姑娘則是給足面子,搜羅各類奇花。
隨後,便是皇室宗親。
在齊王妃寧晚展示自己精心養護的百合花之後,姜余歡端着自己那盆銀花走至殿中央。
“臣婦對花一知半解,不懂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於是就找了一盆永不凋謝的花。”
大殿上有人交頭接耳。
“還有永不凋謝的花?”
“不會是用玉雕的假花吧?”
“不像,你看那紅佈下的輪廓,真要是玉雕的,得用多大的玉石。”
寧素怕大家說話難聽讓姜余歡心裏不舒服,截過話頭,“郡王妃,你們大家都很好奇,還是趕緊給大家看看吧。”
姜余歡點點頭,隨即掀開紅布。
紅布一揭開,眾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花盆,卻被斑斑點點的光閃到眼睛。
“那是什麼,怎麼還會發光?”
有人已經看清,當即嘲笑,“原來是用銀做的假花,這跟首飾上的花有什麼區別,也好拿出來丟人現眼。”
姜余歡轉頭看去,見是順寧縣主,立刻粲然一笑,“順寧縣主這話可真是把大部分人得罪死了。”
順寧縣主戾氣重,平時說話就目中無人,現在被姜余歡回懟自然不高興。
“我哪裏得罪別人了!”
“今日的賞花宴,大部分拿的花都是從山裏移栽再繁育的,照順寧縣主這意思,她們的花跟把山裏的花有什麼區別?也是丟人現眼?”
順寧縣主說她敷衍,她可不依,她這話高級着呢!
“我沒有,你別胡說!”
姜余歡泰然自若,倒是襯得順寧縣主有點小家子氣,她不急不徐地道:“首飾上的花也是匠人精心製作,順寧縣主瞧不上以後就別戴。”
“你!”順寧倏地站起身,身前的桌子因她的動作傾倒。
她的生母早逝,棲川王不久后便娶了繼妃。
順寧縣主的脾氣就是自此之後一點點變壞,變得不依不饒,目空一切。
此次參加賞花宴,來的就是棲川王妃。
棲川王妃性子柔弱,她默默配合宮婢將桌子扶起來,卻不敢阻止順寧顯著。
“花中珍品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少且需要人花費大量的心血去培育呵護,我準備的花也是由人一點點打造,它做工精美,同樣耗費心血,且世間少有,不該被貶低。更何況,這不是一盆簡單的銀花。”
順寧縣主冷哼一聲,“假花能有多不簡單,還能和真花一樣開花不成?”
“順寧縣主就是見多識廣,它真能開花。”
順寧縣主哪裏聽不出姜余歡在譏諷她,她氣得臉歪,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盆花。
她倒要看看,假花要怎麼開花。
只見姜余歡愛惜地撫上葉子,那表情彷彿在觸碰什麼珍稀的物件,讓順寧縣主冷笑不已。
可下一刻,葉子上方的花瓣抖動了一下,隨即向後散開。
眾目睽睽之下,假花真開花了。
不僅開了,連開花的過程都模仿地惟妙惟肖。
眾人驚嘆不已。
“真開花了!”
“你們看,花開之後還露出裏面的花蕊。”
“不止不止,仔細看,這另一朵的花瓣形狀與上一朵不同,這是……”
“牡丹!”
“沒錯,就是牡丹。雖然是冰冷的銀所做,無法展現花的艷麗芬芳,但它只需碰一下葉子就會綻放,巧奪天工啊!”
姜余歡看着順寧呆愣的樣子,挑釁地挑動眉梢。
“真花也能開花,有什麼了不起的。”
姜余歡沒再理會順寧縣主,她對着皇后說:“臣婦點到為止,剩下的未開之花留給皇後娘娘摸索。”
寧素欣喜的表情溢於言表,“郡王妃的意思是……”
“臣婦想將這花送給皇後娘娘,就當臣婦投機取巧的賠禮。”
“郡王妃說笑了,這如何算得上投機取巧,若不是郡王妃,我們又怎麼會大開眼界。這花本宮着實喜歡,郡王妃有心了。”
“娘娘喜歡便好。”
踏梅上前從姜余歡手中取走銀花,姜余歡退回自己的座位。
回去時卻看到傅蒔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出現的,竟然悄無聲息,傅令奕也沒有特意提及。
她默不作聲地坐下。
賞花告一段落,在皇后的吩咐下,宮婢內侍們開始上菜。
這時,太后出聲道:“哀家平日也喜歡侍花弄草,今日瞧見諸位帶來的奇花,甚為欣喜。都說花能彰顯一個人的品性,哀家也深以為然。有的花哀家很喜歡,也證明哀家沒有看錯人。哀家想在此宣佈一件事,皇后,不介意吧?”
寧素心頭一跳,藏在袖子裏的手猛地攥緊。
太后這話……是她想的意思嗎?
“不介意。”
太后揮揮手,“諸位有所不知,今日這賞花宴還有另一層意思。皇后賢良淑德,想要借賞花宴給皇上選妃,邀哀家把把關。看到爾等展示的花,哀家心中已有人選,龔內侍,宣旨吧。”
隨即便看到龔內侍捧着明黃懿旨站在殿中央,高聲道:“太後有旨——”
眾人起身行至中央跪下。
龔內侍展開懿旨,念道:“……定遠侯府馮淑媛、忠義伯府祁小玉,工部尚書府何怡,鴻臚寺卿之女上官遙,國子監祭酒府楊羽,光祿寺寺丞之女顧佳,柔嘉淑順,雍和粹純,着即冊封馮淑媛為淑妃,賜居春芳宮;祁小玉為純妃,賜居順華宮;何怡為端妃,賜居廣樂宮;楊羽,上官遙,顧佳為昭儀,賜居靜安宮。”
懿旨一出,在場的人都愣在原地,就連傅令奕都張着嘴沒反應過來。
都知道帝后恩愛,前些日子傅令奕還在早朝時大發雷霆,呵斥言官納妃的諫言。
也不是沒人求到太後面前,可太后話里話外都是沒有干涉皇帝後宮的打算。
一提選秀,太后不管,皇帝又厭惡,大家便暫時放下這件事,打算等皇帝對皇后的新鮮勁過了,或者抓住皇后未能生下龍嗣為由再勸。
哪知峰迴路轉,太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直接下旨冊封,打得人措手不及。
想要安排家族女子進宮的暗惱自己消息知道得不及時,來不及鋪路,而那些不想進宮的又恐慌得不行,有一就有二,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她們。
她們心中已經開始思索京城哪些人家可以與之相配,儘快定親。
但比起這些,被懿旨點名的幾位才是惶恐不安。
被冊封的幾人,除去定遠侯府的馮淑媛,工部尚書府的何怡,其餘四人皆是被太后抓到偷聽秘密的人。
太后此舉是什麼意思,她們的母親或許還沒摸清楚,但她們卻是心知肚明。
幾人俯首叩在地上,脊背顫抖,臉上的汗珠被抖落在地上。
同樣受到驚嚇的還有寧芷。
這下她倒是腦瓜子靈光,沒有傻傻地以為太后是放過她才沒有冊封。
她堂姐是皇后,親姐姐是王妃,母親不止一次和她說過她的夫婿不能再挑手握重權的人。
太后沒有冊封她,可她又知道秘密,她比被放到眼皮子底下監視的那幾個更危險!
她手腳發軟,整個人匍匐在地上顯得格外的虔誠。
寧國公世子夫人心中想着太后的意圖,沒有注意到寧芷的異樣。
“還不謝恩?”
龔內侍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說話,他沒敢去看太后的臉色,只低沉着聲音提醒眾人。
被冊封的幾人及其家人紛紛叩頭謝恩。
“起來吧。待欽天監算好日子,再一同行冊封禮。”
“母后……”傅令奕總算反應過來,皺着眉看過去。
太后見他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又想起自己之前聽到的對話,心中的火便壓不住。
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傅令奕瞬間閉嘴不言。
眾人站起身,回到座位上,剛一落座又聽太后道:“近日聽聞一起女子姦汙案,哀家痛心疾首。哀家乃天下女子的典範,若是不能還女子一個公道,還有什麼顏面坐在這個位置上。來人,傳順天府尹和大理寺少卿。”
寧國公世子夫人的心一下提起來,她忐忑不安地坐着,一時不知道要不要出去告罪。
萬一太后說的不是正兒那樁,自己出去豈不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