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孫太妃
“我是姜余歡,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內侍吊著嗓子,眼裏滿是輕蔑,“太妃要見你,隨咱家走吧。”
內侍說完身子還未完全轉過去,就聽見姜余歡道:“我是進宮來看太后的,若是離開,一會兒太后找不到人恐怕就……”
內侍又轉過來對着侍書和顏悅色地說道:“勞煩侍書姐姐回去和太後娘娘轉告一聲,孫太妃有事想問問姜侍妾。”
侍書毫不猶豫接過話,“年內侍放心,侍書一定帶到。”
聞言,姜余歡低頭苦笑。
侍書連和太后說一聲都不用,直接就讓年內侍將她帶走,明顯是太后授意。
太后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還是和孫太妃聯合故意給她下絆子?
侍書不阻攔,自己只能被帶到孫太妃面前。
這是不滿她沒有立刻答應,想要給她一點教訓。
眼下她孤立無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姜余歡一臉坦然,“走吧。”
年內侍走在前面,姜余歡默默跟在後面,暗自打量周圍的一切。
孫太妃的住處永安宮離壽寧宮有些距離,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
她停在永安宮門口,年內侍讓她站在原地,他去通稟。
只是這一去,一炷香過去都不見人出來。
姜余歡等得不耐煩,不打一聲招呼轉身就走。
這會兒那年內侍倒現身了,急忙叫住她,“站住,你上哪兒去!”
姜余歡轉過身,帶着無辜的笑,“我尋思太妃娘娘大概在忙,不然也不會叫我來又不見我。我這個人比較識趣,當然是自行離開不給太妃娘娘添麻煩。”
年內侍年紀不小,脾氣倒挺大,張口就是訓斥的語氣,“誰告訴你太妃娘娘在忙的!”
姜余歡攤開手,表情誇張,一會兒驚訝,一會兒又像受足委屈,“那為何年公公說進去通稟卻遲遲不出來呢?難不成是故意把我晾在這給我難堪?不會吧?素來聽說太妃娘娘心地善良,怎麼會無緣無故針對我?想來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得娘娘不快。”
她這一連串的疑問,把年內侍堵得說不出話,指着姜余歡,半天只吐出個“你”字。
姜余歡勾起嘴角,轉身就要走,這時,大殿內傳出一道蒼老的女聲。
“年內侍,太妃娘娘讓姜侍妾進去。”
“是。”年內侍橫了姜余歡一眼,沒好氣道,“請吧,姜侍妾。”
他把重音放在稱呼上,有意譏諷,可姜余歡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絲毫不受他的影響,抬腳跟着嬤嬤進去。
她進到裏面,全程低着頭沒有亂看。
嬤嬤停下,她也跟着止步。
“太妃,姜侍妾帶到。”
姜余歡屈膝跪地行禮,“姜余歡,見過太妃娘娘。”
“免禮,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姜余歡站起身,緩緩抬起頭,見孫太妃慵懶地靠在軟榻上,一旁的宮女伸手用帕子接住她嘴裏吐出的葡萄籽。
孫太妃年近四十,卻不見一點衰老。
姜余歡遠遠瞧着她,舉手投足間彷彿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
孫太妃也在看姜余歡,只是她並不仔細,隨意掃了一眼,恐怕都沒看清姜余歡長什麼樣子,就陰陽怪氣地開口,“果真是好顏色,難怪還瘋着端陽郡王都要納你入府。”
孫太妃說話直接,但姜余歡卻沒有從中聽出有任何敵意,彷彿她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並不是在諷刺姜余歡。
“太妃娘娘謬讚。”
姜余歡輕描淡寫地接下孫太妃的話,引得孫太妃側目。
她定定地看了姜余歡許久才開口道:“聽說你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妹妹挨打也不求情?”
“娘娘這是聽誰說的?”
明知是孫姨娘告狀,姜余歡仍舊裝傻當不知道。
“哀家自有人告知,哪輪得到你來探聽。”嘴上說著責怪的話,孫太妃神色卻沒什麼變化。
她越是如此,姜余歡越是警惕。
喜怒不行於色的人,往往更難對付。
“娘娘恕罪,臣女也只是怕娘娘被人蒙蔽。”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假的?”
孫太妃目光掃向姜余歡,姜余歡對上她的目光,神色淡然,“這話不假,但臣女擔心太妃娘娘所聽到的版本有所隱瞞。”
“你且道來。”孫太妃懶懶地沖宮婢揮揮手,宮婢收起手帕,凈手后剝起荔枝。
姜余歡黯然神傷地說道:“姜麗被打不假,但她是犯錯被郡王爺抓個正着,不僅不知悔改,還撒謊攀咬臣女。臣女倍感心寒,這才沒有求情。”
“說到底,姜麗才和你是一家人,不管她做錯什麼,你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也沒人說什麼。但你們在外面就鬧出不和,平白讓人看笑話。”
“人家看的笑話可不是我和姜麗不和,而是姜麗勾引郡王未遂。”
“嗯?勾引?”孫太后看向身後的嬤嬤。
“只是衝撞。”嬤嬤看了姜余歡一眼,糾正道。
孫太妃點點頭,吃下宮婢遞來的荔枝沒再說話。
姜余歡了悟,不管是不是勾引,在孫太妃這就是衝撞,她沒有必要再為此爭執。
她從善如流,“哦,那大概是臣女和在場的夫人小姐們都會錯意了。家父曾提過讓姜麗入郡王府,臣女拒絕了。所以看到姜麗衣衫不整,便下意識以為她想用別的路子達成目的。”
孫太妃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可知罪?”
“臣女知罪!”姜余歡垂首,疾聲回道,身子卻站得直直的,“臣女不該在妹妹挨打時袖手旁觀,犯了……犯了……”
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麼罪,迷茫地抬起頭看向孫太妃,“娘娘,臣女是犯了哪條律法?”
孫太妃也不太清楚姜余歡犯的律法,求助地看向身後的嬤嬤。
嬤嬤一臉正色,“姜侍妾沒有觸犯律法,只是情理上說不過去。不友愛妹妹,有違內訓,當罰。”
姜余歡眉頭輕挑,終於按捺不住進入正題了。
“嬤嬤不會要罰抄書吧?”
“你混沌多年,如今清醒,許多懵懂之處也該有人教導。今日就好好將女四書抄寫三遍,好好學習學習。”
“恕臣女不能從命。”
嬤嬤疾言厲色,“你一個小小的侍妾,竟然敢違抗太妃命令!”
姜余歡遺憾道:“不是臣女要違抗,而是臣女寫不了。臣女剛清醒沒幾日,如今不過剛學會怎麼說話,還未學會如何握筆寫字,更別提什麼女四書。那是什麼,臣女沒聽過。抄書可以,不如娘娘先讓人教我寫字?”
許是嬤嬤也沒料到這一點,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倒是孫太妃悠哉悠哉地吃着荔枝,見場面一時僵凝,開口道:“左右不過是想讓她長點教訓,記得以後要友愛姐妹,不會寫字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哀家宮裏的人動動手,打幾板子讓她長長教訓,再回府給姜麗賠禮道歉。”
“娘娘說的是。”嬤嬤恭敬道,轉頭對着門外大喊,“來人,上戒尺。”
“且慢!”
孫太妃三言兩語就讓她從抄書到挨板子,抄書她尚且不願意,更何況打板子。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娘娘,請問您是站在什麼立場來教訓臣女?”
孫太妃坐起身,“什麼立場跟哀家要打你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太妃娘娘若是以姜麗姨母的身份給她出氣,那臣女無話可說,誰讓臣女孤立無援無人撐腰。若是反抗,恐怕還落得個大不敬之罪。”
嬤嬤站出來呵斥道:“大膽!你是在說娘娘徇私?”
“臣女沒說,是嬤嬤說的。”
“你!巧舌如簧!”
孫太妃抬手制止,“嬤嬤,別急,讓她接著說。”
姜余歡不卑不亢繼續道:“娘娘若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作為天下女人的表率對臣女的做法看不過眼,想要主持正義,那臣女不得不忠言逆耳告訴娘娘,您的正義於臣女而言,不公。臣女,不服。”
“不公,不服?哈哈哈……”孫太妃捂着嘴笑得前俯後仰,轉瞬間又恢復那慵懶的模樣,帶着輕飄飄的語氣說道,“這世間之事哪有事事公平的。面對強權,不公,不服,你也得憋着。”
“太妃娘娘要以權壓人?”
“是又如何?你若是真有本事從這裏全身而退,那今日之事便算了。”
說罷,孫太妃抬抬手,大殿內瞬間竄出六七個內侍,他們神色凜然,體格強壯,一看就是練家子。
姜余歡一步步退後,那些內侍也一步步逼近,最終形成一個圓將姜余歡包圍在其中。
她環視周圍。
氣氛一下降到冰點,劍拔弩張之勢在大殿蔓延。
內侍們更是蠢蠢欲動。
而孫太妃正悠閑地吃着葡萄,興緻勃勃地等着看戲。
“吱呀”一聲,大殿的門被關上,姜余歡如同瓮中的鱉,無處可逃。
她神色發緊,做出防備之勢。
忽然,一陣風自背後襲來,姜余歡瞬間做出反應。
躬身躲過,起身抬腳,動作一氣呵成,一腳踹在來人的背部,將人踢倒在地。
腿還未放下,側面的人便一擁而上。
姜余歡雙手並用,抓着兩側人的手借力往後滑去,突出包圍圈。
兩次交手,姜余歡察覺到這些人的功夫不算高,她還能應付。
只是他們到底人多,雙拳難敵四手,就怕他們車輪戰不斷消耗她的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