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雙子詭案
小小的木屋裏,一片黑色的刀光暴起。
呼!
凌厲的刀氣中,火燭熄滅。
湧進木屋的風雨也在此刻凝固。
咔嚓。
牧青瑤看不到四周的情況,在黑暗中,她聽到了一種劈斬的聲音。
隨後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牧青瑤能清晰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即便貴為郡主,即便飽讀詩書,即便心智過人,可她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女而已。
面對狼妖,說不怕是假的。
周圍瀰漫起刺鼻的血腥氣。
牧青瑤的兩隻小手緊緊捏起,她不知道血腥氣息的來源究竟是黑衣少年,還是三眼血狼。
燭火重新燃起。
照亮了黑衣少年冷峻的面頰。
門口處,
血狼碩大的頭顱被整整齊齊切了下來,獠牙大張,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三隻狼眼中留存着驚悚的目光,好似看到了恐怖的天敵。
夜,更靜了。
遠處的群狼長嘯不斷,聽起來陰森恐怖。
直至黑衣少年將狼頭踢出門外,又重新關好屋門,牧青瑤才意識到自己脫離了危險。
小郡主檀口微張,不可思議的望着黑衣少年。
那可是連修行者都能吞殺的狼妖!
居然被一刀梟首!
彷彿黑衣少年斬的不是妖狼,而是一隻闖進自家的野狗。
斬妖如屠狗!
“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報答。”
牧青瑤輕聲道,將心裏的恐懼慢慢散去。
“用不着道謝,上個月我追了它幾十里,累得夠嗆不說還給它逃了,應該我謝你才對。”
黑衣少年抱着刀躺在木榻上,懶洋洋的道。
“你救過我,我不會忘,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牧青瑤道。
“雲缺,缺錢的缺。”
牧青瑤聽罷詫異了一下。
以缺為名,實在罕見。
“箱子裏有我的舊衣服,都是洗過的,如果不怕染風寒,你也可以不換。”
雲缺抱着刀翻了個身,臉朝里側,背對着小郡主。
牧青瑤早已凍得瑟瑟發抖,被大雨淋透的衣袍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小郡主抿着唇,猶豫了一下。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輕聲說完,牧青瑤起身找出一套雲缺的舊衣服,開始更換。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雲缺忽然睜開了眼。
目光清明冷冽,懷裏的刀,緩緩出鞘。
鋒利的刀刃流轉過一抹寒芒,刀體上,清晰倒映着身後的燭火與一切。
隨後雲缺的眼神開始變了,變得驚訝震撼。
“好大……”
“什麼?”
剛剛換完衣服的牧青瑤莫名其妙的道。
“雨好大。”
雲缺的聲音平靜如常。
不知何時,屋外又下起大雨,雨滴的響動蓋過了遠處的狼嚎。
“狼群還在。”牧青瑤擔憂的道。
“它們不敢進來,困了你自己想辦法,我先睡了。”
雲缺打了個哈欠,很快響起鼾聲。
群狼環伺之下,還能這麼快入睡,牧青瑤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少年的膽量。
她坐在木桌旁,望着燭火出神。
回憶着這一路經歷的種種危機,又想起被妖狼吞殺的護衛與老者,心情愈發沉重。
小郡主太累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她做了個噩夢。
夢到小小的木屋裏,有一頭比狼群還可怕的妖怪,正對她張牙舞爪。
直到清晨,牧青瑤在噩夢中驚醒。
屋外的狼嚎已經消失。
木榻上,冷峻的黑衣少年正四仰八叉的睡着,早沒了昨夜斬妖的那份冷酷,嘴角還掛着口水,夢囈般嘟囔着好大,好大……
也不知究竟夢到了。
牧青瑤無奈的笑了笑。
對方與她年紀相仿,卻獨自住在深山,肯定經歷過沒人知道的苦難。
牧青瑤努力回想着,那份給活人立墳的習俗究竟出自何處。
很快雲缺睡醒,翻出把鋒利的剔骨刀出了門,不到一刻鐘就將狼皮剝好。
雲缺回屋后將狼皮裝進個黑袋子裏,背在身後道:
“我要回鎮上,你走不走。”
“藏石鎮么,我也想去。”牧青瑤點頭道,心裏暗暗驚奇。
那可是一人多高的巨狼,再老練的獵人獨自剝皮也得一個時辰以上,這才多大一會兒!
“那便一起,不過說好了,早飯你請客。”
雲缺推門走了出去。
天亮后,牧青瑤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小木屋雖然建在半山腰,但屋後面就是不知多深的山澗。
她昨晚跌跌撞撞根本沒看路,如果掉進山澗,九死一生。
一陣后怕中,牧青瑤剛想邁動腳步,忽然定在門口,漂亮的眼眸里泛起驚恐。
“走啊,怎麼了。”雲缺疑惑道。
“走不得!狼魂還在!”
牧青瑤直勾勾的盯着雲缺身後。
在她眼前,一道巨大的血色狼魂正漂浮在木屋門外,猙獰恐怖。
“你能看到魂體?”
雲缺頭都沒回,面帶新奇,望着眼前的少女。
“我體質特殊,是先天通靈之體,能看到靈體鬼物,我能溝通弱小的靈體,但狼魂太強,我無法控制,它會殺掉我們。”牧青瑤聲音沉重的道。
“通靈之體,倒是罕見,拿着這個你就不用怕了。”
雲缺說著將長刀摘了下來,塞給對方。
刀很沉,牧青瑤用盡全力才抱住。
刀很涼,儘管有刀鞘,依舊有種徹骨的寒意。
牧青瑤覺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塊萬年寒冰。
牧青瑤覺得這把刀一定有很強的力量,也許能抗衡狼魂,但她想不通自己只是抱着刀,怎麼就能抵禦狼魂了?
而雲缺沒了刀,赤手空拳,一旦被狼魂附身,神魂會瞬間崩塌。
“你怎麼辦!”
牧青瑤見雲缺毫無防備的往外走,立刻驚呼道。
“我又不是你這種怕鬼的小姑娘。”雲缺滿不在乎的道。
“那不是普通鬼物!狼魂很可怕,它能附身摧毀你的神魂!”
牧青瑤焦急起來,雲缺已經走近了狼魂,此刻十分兇險。
但隨後,牧青瑤就驚訝的發現,狼魂竟在雲缺走近的時候主動避讓開來,根本不敢近身。
這怎麼可能!
牧青瑤震驚得檀口微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走哇,待會兒晌午了,午飯可比早點貴得多。”雲缺催促道。
牧青瑤緊緊抱着刀,小心翼翼繞開狼魂。
果然狼魂對她也束手無策,獨自盤旋在木屋上方,無聲的嘶吼着。
“為什麼你不怕狼魂?”牧青瑤驚奇的問道。
“只要殺的活物夠多就會積攢出殺氣,大量的殺氣會凝鍊成煞氣,在足夠多的煞氣面前,鬼物,就是個笑話。”
雲缺呵呵一笑,撿起地上的狼頭用力一拋,將其扔進屋后的山澗。
牧青瑤聽得將信將疑。
她的手碰到一塊鐵牌子。
低頭一看,是塊銹跡斑斑的黑鐵腰牌,掛在刀鞘上。
上面刻着‘斬妖司’三個字。
看到這塊腰牌的瞬間,牧青瑤終於想起了人未死,墳先立的習俗來自何處。
前朝,大燕國司天監設立的特殊機構,斬妖司!
嘭!!
狼頭落進山澗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牧青瑤回頭望去,
棺材形狀的木屋后,飛起了成千上萬的漫天黑鴉!
這些以腐肉為食的黑鴉,只出沒於枯骨眾多的亂葬崗,既然成群出沒,只能說明一件事。
山澗里,堆積着無盡白骨!
帶着滿心震撼,牧青瑤跟着雲缺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小郡主思緒萬千。
前朝燕國與北域妖都的一次傾國之戰,最終兩敗俱傷,皇帝戰死,軍中高手盡數喪生,大燕王朝耗盡元氣,日薄西山,很快被大晉取代。
雖然妖都傾覆,殘留在晉國的妖物依舊繁多,於是大晉效仿前朝同樣設立了司天監,負責與妖邪作祟有關的特殊案子。
但晉國的司天監內,沒有設立斬妖司。
不是不願設立,而是招不來前朝斬妖司里那些特殊的高手。
據史料記載,前朝斬妖司匯聚着一群神秘的武者,與正常的武夫不同,氣血極其強大,戰力驚人,其中的強者甚至能以肉身之力搏殺妖物,專門以獵殺妖邪為生,獲取豐厚的報酬。
斬妖司的人有個特殊的傳統,既成斬妖人,必定先立墳。
為自己建一座氣派恢宏的大墓,然後留下一縷頭髮代替自己將來在此長眠。
因為斬妖司的人,最終歸宿只有一個。
戰死!
屍骨無存的那種!
十五年前的大戰,大燕斬妖司是與妖都抗衡的主力軍,最終全軍覆沒,與皇帝同時戰死。
至此,凶威赫赫的斬妖司,成了史冊里的一行行文字。
望着眼前闊步而行的黑衣少年,牧青瑤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見到前朝斬妖司的後人!
一個期待,在她心裏如野草般瘋長。
如今大晉的司天監,雖然也稱得上高手林立,但面對四處作祟的妖邪來說,只能疲於應對,大多時候是以擊退妖邪為主,很難徹底滅殺。
這就造成了按下葫蘆浮起瓢的尷尬局面。
趕走一波妖邪,對方很快會在其他地方出沒,依舊會有百姓慘遭殺害。
但前朝的斬妖司不同!
斬妖司,顧名思義,奉行着斬盡殺絕的原則。
但凡發現妖邪,必定不計代價的斬草除根,殺到一個不剩為止!
若晉國也能組建起類似前朝的斬妖司,大晉的黎民百姓就會多一條活路,不用再為虛無縹緲的伏妖陣等待了一年又一年,最終只能等來無盡的遺憾。
沒人比牧青瑤更清楚打造伏妖陣的艱難。
不僅費時費力,勞民傷財,所需的九轉靈花更百年難遇,她從六歲開始便為了尋找靈花奔波遊走,十餘年間,經歷無數危險才僅僅找到一朵。
這還是運氣夠好,否則幾十年都難以發現一朵靈花的蹤跡。
即便發現了,也未必採得到。
因為九轉靈花是稀世的天材地寶,附近往往徘徊着強大的妖邪。
上一朵靈花的爭奪,司天監的高手隕落十多位,重創數十人,又犧牲了上千名精銳禁軍的生命才得來。
下山之路,牧青瑤心裏全都是斬妖司三個字,等她回過神兒來,已經走進一座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