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近鄉
離家的時候,六個人在一起讀了一年多學塾,歸來的時候,還是六個少年郎。
如今,五年時間晃眼而過,年齡最大的常過年也才十四歲。
秦嘉依、柳四月最小,十二歲。
小虎、王大牛十三歲。
張勝男也是十三歲,再幾天就是十四歲了。
老舟子一行,過了南安郡大山驛道之後,就沒有再按照既定路線返回原來的安豐縣,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去往安豐縣西面大山的方向。
為什麼這樣走,老舟子沒有解釋。
孩子們沒有問,那就不用解釋。
西面大山,老舟子來過一回,那次黑沙江逆流而上,送一位滿身仙風道骨的老道長。
老道長自稱行遠,說是去黑沙江上游斬妖除魔的。
老舟子一聽就知道,是去鐵樹山。
路,可不近。
老道長那時候看起來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老舟子眼神渾濁,看不清楚,反而覺得老道長實際上內里精氣神還好,遠沒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尤其是和老舟子說話的時候,老道長喊過兩聲孫老哥,讓老舟子心裏很熱乎,更讓老舟子覺得那位自稱行遠的老道長真的沒有看起來那麼老。
老舟子那時候勸過老道長,倒不是懷疑老道長斬妖除魔的本事,只是覺得大山行路難,老道長年紀大了也沒個作伴的。
老道人是個心大的,根本沒把妖魔放在眼裏,反過來安慰老舟子,讓老舟子把心放進肚子裏,別人去那邊,自然危險重重,老道我去那邊,就是一份手到擒來的功德。
其實老舟子一開始就知道,無論如何也勸不動,老仙長外表和善,其實也是個外熱心冷的。
一旦認定的事,外人千言萬語,都沒用。
更何況,老道長的劍都沒了,也沒能讓老道長改變心意。
即便沒有少年郎楊見山和那個看起來就不靠譜的讀書人李西山,老舟子也不會跟着老道長一起去,孫子小虎還等着老舟子回家呢,能早回家,老舟子絕不在外面多待。
上次和兩人分別,少年郎楊見山給了老舟子一張破絹布。
聽楊見山說,這張破絹布是一個似乎叫阿牛的老道人那裏得來。
和阿牛老道人在一起的,還有個喜歡自稱陳真人的陳觀主。
那個道觀有個很邪乎的鐵門檻,不過如今已經沒有了。
楊見山就是被阿牛老道人和陳觀主帶到鐵樹山上去的,還在那裏見到過那位告訴老舟子要斬妖除魔的行遠老道人。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楊見山的說法就讓幾人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了。
倒是讀書人李西山給了個當場總結出來的說法,不過,這個說法一出口,當時就讓老舟子怒氣上涌。
怒氣上涌,卻不得不強壓下去。
老舟子不壓下怒氣,就沒有理由帶着孩子們離開。
一身青色儒衫的李西山在那裏振振有詞,說一看那老道人就是個不成事的,劍都拿不住了,還斬妖除魔?你們看看,斬妖除魔不成,自己身死道消了。
自己一個將死之人,還害阿牛老道人和陳觀主也跟着倒了血霉。
這可是楊見山親自經歷的,親身經歷,還不是事實?
楊見山雖然沒有細說,但是管中窺豹之餘,李西山可會亂想。
再加上陳真人和那個不喜歡被人喊阿牛的老道人,尤其是那個把李西山奉若神明的陳真人,那是真的不會在李西山這邊有任何隱瞞。
李西山又呵呵一笑,可別斬妖除魔不成,反惹了那魔頭惱羞成怒,以後真要有禍事,可不就是那自稱行遠的老道長惹出來的?
如此一說,李西山樂呵呵看那六個孩子。你們根本不用動腦子,聽了就信就行了。
要不信,留下來,和家人們在一起才是對的,子不語鬼力亂神,讀書人都知道。
你們張先生靠譜,那好,你們看我李西山靠不靠譜?
這個孫老頭靠譜,那好,還是看我李西山靠不靠譜。
比你們大不了多少的楊見山就更不靠譜了,親身經歷的事都雲裏霧裏講不清楚,一張破絹布,又能說明什麼?
就這一番說辭,敢信?
要是你們還懷疑,讓我李西山解釋一下這張破絹布又是怎麼回事。那我李西山就只能呵呵一笑了,魚肚子裏出天書的故事,可不是一回兩回了,你們哪一個沒聽過?
呵呵,這不就要經歷一回了?
畢竟越玄乎的事情,越接近天意嘛,搗鼓這些東西的人,都不傻。
至於誰傻,我李西山可不會說。
李西山言語真誠,看着孩子們雙眼,掏心掏肺說實話你們不信,那我就反着來編故事給你們聽,還不趕緊動起你們的小腦瓜想想
美中不足,少年郎楊見山的表現,依舊拉胯。
不着痕迹,李西山收斂起滿臉得意神色,微微挺直腰桿,看向遠方,微微皺眉,輕輕嘆了口氣,把眼看就要說出口的話咽回去了。
青色儒衫隨風微微搖擺,讀書人李西山也隨着烏篷船起起伏伏,眼看勸不動幾個孩子,看樣真打定主意修閉口禪了。
都是天意。
然後,老舟子就真的壓不住怒火了。
老舟子沒有任何可以說得出口的話來反駁李西山,正反話,都被這個青衫讀書人說了。
如何選擇,都在孩子們。
好在那個讀書人自己離開了。
老舟子那時候更希望自己的做法是錯的,但是老舟子從來不願賭,甚至老舟子不覺得這世間真有什麼所謂的希望怎麼怎麼樣就能怎麼怎麼樣的。
所以在老舟子這邊,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祝福”、“詛咒”,所有的成真就只是成真。
那些惠而不費的祝福話,那些空自傷神的詛咒語,在老舟子這邊,都是白費力氣,毫無用處。老舟子不信但願,祝願,希望這些東西。
這幾個孩子還小。
孩子們並沒有因為李西山的說辭改變主意,還是選擇和孫虎跟着爺爺一起遠行。
老舟子把烏篷船留在了入海口,這次,就只能駕牛車帶孩子們去西面大山看看。
老舟子不去安豐縣,去往遠離人煙的西面大山,老青牛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越遠離人煙的地方,越是水草豐美。
水草豐美,老青牛心裏更美。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雞鴨牛羊這樣的生靈塗炭。就像遠古時期一般,那時候地人族,相比如今雞鴨牛羊的境遇,好不了多少。
真要老牛對那個老農夫和老婆子感恩戴德?開玩笑,給他們賣了那麼多年苦力,誰該感恩誰,清清楚楚。
老青牛穩穩拉着牛車,很小心地偷偷往後看了一眼,嘖嘖,老牛這是積了多少輩子德,才有這般造化?想都不敢想啊。
老青牛全部心思都用在這位坐在牛車外面的老頭子身上了,老青牛可不覺得是自己缺了什麼心眼,只是這個老頭子太過高深莫測,讓老青牛這麼聰明的腦瓜子也鞭長莫及了。
相比那幾個人小鬼大的機靈鬼,老青牛是有點底氣不足,但是比起那個很有些人模狗樣的年輕人,老青牛可就不是一般的底氣十足了。
還給自己起個名叫顏改,怎的?心不改?那就別怪自己這輩子吃苦吃到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