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吉字填閂是為害

原來，就在四年前的開元十三年，當今聖人李隆基繼高宗皇帝之後，再次帶着文武百官去泰山封禪。

這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好事。

畢竟，封禪所過的地方會免稅，而參與的官員則都會升上一個品級。除了給封禪出錢的人之外，又有誰會不高興呢？

而主管這件大好事的，就是當時的中書令，燕國公張說。他趁此機會，讓自己的女婿鄭鎰隨行，並超格提升，一下從之前的九品提升到五品，紅袍加身。

然而，這個誇張的提升后不久，鄭鎰卻被李隆基遇到了。被問起怎麼一下穿上了紅袍時，鄭鎰終究是心虛，支支吾吾沒有答上來。

偏偏跟着李隆基的優伶黃幡綽知道此事，便故作幽默地答了一句：“此乃泰山之力也。”

這下，張說出了個大丑，不久便即失勢。雖然之後依舊身居高位，但原本手握大權的形勢卻已不再了。

而也因為這件事，這幾年下來的確有些詼諧的人會拿“泰山”指代丈人，但敢於讓張說聽到的人，卻是一個沒有。

“張燕公一向對此事深以為恥，不想這劍南小縣裏竟也有人胡說八道！”

私下裏給姜亮解釋了一番后，蟲娘又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卻讓姜亮意識到，這來自長安的虎妞兒應該跟張說的關係不錯。

雖說這裏按理講縣令崔顥並沒有錯，不過姜亮也不想觸蟲娘的霉頭，便只是略過不提，帶着一眾不良人與衙役來到了城南高屠戶的家中。

“不在！？”

高屠戶家應門的下人開始倒也硬氣，但被張老敬一腳踹倒后，終究還是老實了下來，只是這答案卻讓姜亮不太滿意。

他正想讓人進去搜，不想一個人高馬大的黃裙婦人卻帶着幾個下人走了出來，身邊還跟着個一身灰袍的老道。。

“喲，這不是崔明府嗎？今天是哪陣香風把您吹到我家來了？”

婦人一眼瞧見了姜亮這邊的崔顥，便主動打起了招呼。

應該說，相比於楊家姐妹和姜亮身邊的蟲娘，這婦人模樣甚是普通，過於高大的身材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甚至有些丑，但她一打招呼，卻立即讓人感到春風拂面，和煦悅耳。

“這便是那高屠戶的妻子，本縣大戶趙半城的唯一女兒。”

崔顥在姜亮身旁小聲解釋道，

“我剛剛想阻攔你們，就是因為她阿耶——那高屠戶不重要，可他丈人趙半城卻是經營着咱們縣裏的公廨田的，多少影響你我的收入，他的面子還是要給一些的。”

“這樣啊……”

姜亮轉了轉眼珠，他知道此時官員的收入中，公廨田和職田收益是佔了很大一部分的。而官員們往往不擅長，沒興趣也沒時間經營這些田地，便會承租給治下的大戶，這其中既有欺壓，也有利益輸送，具體如何，就存乎一心了。

只是崔顥這平日裏連公文都懶得看的縣令會了解縣裏公廨田的經營情況，卻是出乎姜亮的意料。

“明府，您今日說的話，真有明府的風範！”

“是那種不好的明府吧？”

崔顥也聽出了姜亮話中的陰陽，他苦笑着道，

“楊縣尉，在下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對這斷案之事幫不上忙。我也不是真要阻攔你們，只是讓我與那趙半城的女兒敷衍上兩句，咱們先禮後兵如何？”

“也好！”

雖然並不打算長久把這個冒牌新都縣尉當下去，但頂頭上司都這麼說了，姜亮也實在不好阻止。

然而，還沒等崔顥張嘴，對面那個跟在高屠戶妻子身邊的灰袍老道卻突然一甩手中的拂塵，

“趙夫人，貧道沒說錯吧？”

這卻是從高屠戶妻子娘家一邊來稱呼的，因為趙半城一家在這新都縣勢力很大，在場所有人都沒覺得這樣稱呼有什麼不妥。

只見那個看起來鬚髮皆白，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模樣的灰袍老道繼續道，

“你以字測吉凶禍福，所寫雖是‘吉’，卻偏偏寫到了門后的門閂之上，吉字填閂是為害，如今禍害卻是上門了。”

說著，他用手一指，姜亮扭頭看去，果見高家那剛剛被他們闖入的大門背面寫着一個“吉”字，位置恰好在那頗粗的門閂之上。

“這是巧合吧？”

本想去先禮後兵的崔顥一下子嘀咕起來，這下之前打頭陣的不良帥張老敬不幹了，

“兀那雜毛老道，不要胡說八道！眼前這兩位一個是本縣的崔縣尊，一個是楊縣尉，你張口說什麼禍害，是想吃板子嗎？”

“這位居士卻是誤會了！”

手中的拂塵又甩了一下，灰袍老道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貧道說禍害隨各位上門，只是恰逢其會，卻並非各位是禍害。這也符合吉字填閂為害的要義——這禍害卻是封門閉戶也擋不住的，那源頭自是應在自家之中。”

話說到這，誰都看出這老道其實就是個測字算卦的術士了。他說的雖然恰好全中，但姜亮等人也都是見過世面的，倒也沒多驚奇，反而是那高屠戶的妻子頻頻點頭，

“史仙長說得是，我家裏的禍害是誰我其實也清楚。說起來，縣尊縣尉二位聯袂而來，想是我家那禍害真惹出了什麼彌天大禍吧？”

她這話卻是對着姜亮與崔顥說的。

見此情景，終於又想起先禮後兵計劃的崔縣令趕忙將目前的情況解釋了一番，卻聽得那趙夫人一下哭了出來。

“我就說讓他早點兒斷了那些不乾不淨的營生，專心經營我阿耶給的肉肆多好！這下出了人命，弄不好他這項上人頭也保不住了——”

哭聲抑揚頓挫，如果不是光打雷不下雨，加上個子實在高大，姜亮都要以為對方真是個毫無主見的婦道人家了。然而，這卻是個可以在縣令突然帶人上門時侃侃而談的女人。接下來，她果然調轉了話頭，

“他既是犯了王法，便也不是奴家的良人了。各位要去抓他，我絕不阻攔，只是還請崔明府不要株連才是。”

“……”

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還沒怎麼樣就急着切割的，姜亮卻也是頭回見。不過對方主動配合，他也沒法再說什麼，只能問了那高屠戶如今身在何處，便準備先去將人拿了再說。

臨出發前，他隨手在高家大門的門閂上扶了一下，不料腦中卻突然響起提示——

【現捕捉到一修士元炁，宿主可書寫其姓名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