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郭藥師的試探

第6章 郭藥師的試探

古人曾說過,挨打一定要還手。

賤人曾說過,我左臉挨打,還得把右臉給對方送過去再抽一下。

遼人自然不會自甘下賤,蕭太后眼眶中箭,當天就死了,城中無主,遼將蕭干讓耶律大石帶殘餘兵馬鎮守燕京,自己帶着三千多遼騎瘋狂追了上來。

他不用擔心常勝軍,郭藥師身邊不過千餘騎。

他更不用擔心宋軍,因為......在聽說遼人擊潰了奔襲燕京城的宋軍時,都統劉延慶的二十萬精銳大軍,也都望風潰散了。

“遼人的馬是真快。”

張武喊道,他給自己的戰馬來了一鞭,緊緊跟隨在劉陵背後;他作為宋軍中的校尉,在清楚自己處境后,估摸着回去也得頂罪,只得聽從劉陵,暫且做了他的親隨。

願意跟他一起留下來的,只有十二個人,剩餘的各自在路上散了。

說心裏不委屈,也不可能,張武知道自己現在寄人籬下,他回去了還得免官受罪,在劉陵這兒,他或許還能慢慢找到機會,至少能先活下去吧。

但看劉陵那樣子,這廝也沒半點客氣,真的點頭讓他們當了親隨。

你哪怕做點施恩於人的樣子呢?

劉陵今日奉命帶人出來巡視后隊,看遼人的騎兵有沒有再追上來,他畢竟是新手,不少事情都仔細詢問身邊的老卒,譬如說張武等人。

這些人心思不齊,但也沒其他的人手好用了。

“消息確鑿,都統劉延慶的兵馬全部潰敗,自己燒營而走,白溝河一帶,又遭到遼人追擊,全軍死傷者不計其數!”

劉陵控制着戰馬放緩腳步,語氣冰冷:“沒有他們威脅,遼人自然是想怎麼追就怎麼追。”

“放心。”

他看了一眼周圍滿臉憂慮的騎兵們,喊道:“從燕京城到涿州距離不遠,靠着戰馬,咱們最多再跑一日就能到涿州,那兒是常勝軍的地盤,聽說兵力有數萬人,我是常勝軍的校尉,你們跟着我,會很安全。”

咻!

剛聽到箭矢破空之聲,劉陵霍然抬頭,拔刀,擰身,刀身潑灑出雪亮弧光,凌空斬斷了那支射來的冷箭。

斷掉的箭矢啪的一聲砸在地上。

劉陵策馬轉身,看見一名不遠處的山坡處,幾名遼人正在繼續拈弓搭箭,作勢欲瞄準,張武慌忙喊道:“快,拿箭還射!”

“把弓給我!”

劉陵從他手裏搶過弓箭,眼神冷漠,僅是稍有遲緩,弓弦一聲響,眼見得一支箭矢從劉陵手中射出,正中一名遼兵的眼眶,那遼兵捂眼慘叫着摔下戰馬。

“汝等識得我么?”

劉陵用遼語高聲吼道。

“我乃是燕京城下射殺你國蕭太后之人,若有不怕死的,我這兒弓箭有的是,一人一箭,誰也別想跑!”

“滾!”

幾名遼人的哨騎猶豫片刻,劉陵攤開手,張武立刻遞箭,眼見得他再度拈弓搭箭,幾名遼騎連同伴的屍體都沒顧得上,立刻向後撤退。

“劉大哥真是神勇啊!”

張武訕笑着從他手中接過弓,山坡上,那名遼人哨騎的馬正在徘徊,兩名騎兵縱馬過去,牽着那匹無主的戰馬跑回來。

“把屍首也帶上。”

“帶他幹嘛,怪沉的。”張武拋過來一個小錢袋,是那遼人哨騎身上的,笑道:“他所有值錢物件都在這兒了。”

“這是遼人的哨騎。”劉陵把玩着錢袋子,從裏面取出一隻皮質的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其餘東西則是隨手扔掉。

他緩緩道:“遼人的主力一定在後面,我得帶上屍首去報信,要不然郭藥師不一定肯信我。”

“您不是幫他帶回了五百多騎嗎?他不是把您當心腹么?”

“呵。”

劉陵搖搖頭,只是冷笑了一聲。

......

說是大軍,其實也就是殘兵敗卒們,被郭藥師帶着,一路向涿州逃去。

宋人主力在前線早已潰不成軍,哪怕是自己這邊回去,也不過是靠着萬餘常勝軍和大量的民夫輔兵,這樣的守軍隊伍,能擋住遼人嗎?

郭藥師心裏沒底。

“報!”

“報!”

他抬起頭,聽營帳外面響起了略有些熟悉的聲音,片刻后,果然是劉陵走進來,高聲道:

“末將方才在後面斷後刺探消息,恰巧碰見一小支遼人的哨騎,末將僥倖射殺一人,私下揣摩,遼人的主力一定就在後面,還請郭公下令,立刻拔營出發!”

郭藥師微微頷首,卻沒立刻動身,他端詳着劉陵,反倒是重新坐下,不緊不慢道:

“你我都在遼國長大,都知道遼人的騎兵有多厲害,既然你能射殺遼兵哨騎,那你的騎術和射術一定都很好。”

接下來,郭藥師本以為劉陵會客氣一番,說自己比不上郭公之類的話,但劉陵毫不猶豫道:

“遼人的騎兵早就廢了,北面,現在是金人的天下!

遼人,也就只能來欺負欺負宋人了。”

“哈哈哈哈.......”郭藥師大笑起來,忽然就收了笑容,冷冷道:“你不是宋人嗎?”

他站起身,佩刀恰好碰到桌子,發出一聲輕響。

“劉陵,現在想想,你能識文斷字,無論是殺人還是射箭,你都在行,在碰到我之前,你也肯定殺過人。

更不用說,你的眼光,也不是一般的好,”

郭藥師伸手指向外面:“你還別說,外面那些人,可能有比伱能打的,但某些方面,給你提鞋都不配。”

劉陵眯起眼睛,身子沒動,沉默了片刻,道:

“遼人主力就在後面,還請郭公下令,立刻拔營撤......”

“你知道他們為何追在後面?”

看着劉陵,郭藥師指向外面的手緩緩轉向,指在劉陵身上。

“他們,要你啊。”

“他們要我把你交出去!”

劉陵臉色恢復平靜,心裏想着進來的時候,外面似乎只有幾名守軍。

聽郭藥師的口氣,似乎是就在這兒候着劉陵,馬上摔杯為號,直接喊出幾百刀斧手,把劉陵捆了送給遼人。

但這樣子卻又不對,真要是那樣,自己現在得被人按在地上跪着。

那麼,還是試探?

“你是宋人。”郭藥師篤定地說。

“錯了。”

劉陵搖搖頭,

“我是漢人。”

“那你至少也不是住在燕京城的漢人.....”

“此事,我妻晚氏可為我作證,我自幼逃到燕京,在此處定居,”劉陵眼裏露出一抹回憶,輕聲道:“小人若不是在燕京時蒙郭公搭救,這條命早就沒了!

若現在郭公想把我交出去,好,這條命就還您也罷!”

他猛地抓住佩刀,郭藥師眼皮一顫,手握住佩刀,看見劉陵取下佩刀扔在一旁,直接把頭伸了過來。

“誒,不是...”他愣了一下,擺擺手。

“郭公不願殺我?好啊。”劉陵伸出手,示意郭藥師過來捆自個,後者猶豫片刻,將劉陵的手拍開。

“我只要問你一件事,若答得上來,此後你便是我兄弟,我有的,你也有。”

“郭公但問無妨。”

“我本以為,你只是受我搭救的一個遼國平民,說點難聽的,那時候我就是想收個使喚用的親兵,見你心性還算善良,我也就收下了你。”

郭藥師緩緩抽刀,刀刃劃過刀鞘的聲音響起,直至將刀口架在劉陵的脖頸上,後者身子依舊紋絲不動,感受到那股冰冷的觸感,默默記住了這種感覺。

“但你呢,

你眼光長遠,你弓馬嫻熟,你熟通文墨,

我想到的你也能想到,你想的還比我更多!

你特娘的就像是天上掉下來專門給我用的一個人才!”

刀刃改切為貼,冰冷的刀身側過,貼在劉陵脖頸上慢慢划動。

“我要一個解釋,你把我說服了,我就親自跟你認錯賠罪,若是說錯了,你的人頭,就可以先回燕京去了。

那些虛話我不想聽,你說了,我就殺。”

郭藥師按住他的脖頸,眼裏有些猙獰。

“我要聽真話。”

得,這是疑心我是什麼細作間諜呢?

劉陵冷笑一聲,半點不在乎自己脖頸上的刀刃,昂着頭,笑道:“昔日韓信未曾成名時,在項梁項羽帳下,後者不能提拔,到了漢王軍中起初也是一樣,但後來受蕭何推薦,漢王力排眾議,直接讓韓信做了大將軍,

而後韓信孤軍北上,一人滅四國,乃至於功造大漢。

試問,當初他在項羽項梁軍中的時候,可曾露出過半點才能?他露出了,但卻不受項羽重用。”

“我如今投靠到郭公軍中,自然是要盡顯本事,我就是要獲得郭公您的信任,我是白身啊,我什麼都沒有,現在我要拚命為您做事,您怎麼...還怪罪我呢?

難道末將平日裏藏着掖着,才算是讓您放心?

郭公靠着常勝軍才得到如今的地位,現在正是您靠着壯士博取功名利祿的好機會,為什麼要殺我呢?”

刀刃停頓了一下,緩緩收回,郭藥師攙扶起劉陵,兩人對視片刻,他道:“都是張令徽那個小人向我說壞話,說與其和遼人對抗,不如將你送給遼人。”

“您已經歸了宋國,如今將我送回,等於是讓宋國找到借題發揮削您兵權的借口。”

劉陵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裏,緩緩道:

“我有一計,可令宋國不計代價地幫您招兵買馬,壯大勢力。常勝軍雖強,但現在兵力怕是也不過萬人,您現在有一萬人,宋人就得靠您才能摸到燕京城的邊,

若是有十萬,

二十萬,

百萬!”

劉陵擲地有聲,道:“到那時候,末將願奉郭公,去那汴京城下,問問宋國的官家......”

“放肆!”

郭藥師一把攬住他的肩頭,臉上已經出現了些許笑意,但還是罵道:“越說越沒譜,我是大宋忠良,你怎能跟我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是,末將有錯。”

郭藥師嘆了口氣,道:

“遼人的兵馬在五里之外等候,你趕緊去傳令拔營,你有功於我,我豈能負你啊。”

“末將遵命。”

劉陵笑了笑,從地上撿起佩刀,大步流星地離開帥帳。

郭藥師摩挲着刀柄,臉上笑意漸收,自言自語道。

“真的是我疑心病太重了么?”

......

“全軍上馬,拋棄輜重!”

“郭公有令,撤軍!”

張武他們在外面等候,見劉陵走出來,慌忙跟上,張武在身後低聲問道:“事情如何了?”

“沒事,估計他現在對我放心了。”

張武立刻替他鳴不平道:“我還以為就是咱宋軍中不講道理,沒想到這常勝軍的主帥腦子也有點問題,他逃出燕京城的時候,在身邊聚攏潰卒,最後也不過是聚攏了千餘人,

你呢,一下子就給他帶來五百多,還是騎兵!

就是因為這個,他怕我是遼人或是宋人的細作,故意立功勛,安插到他身邊。”劉陵也冷笑一聲,罵了一句,低聲道:“不過,他現在對我徹底放心了,等回到涿州,我定然能能在常勝軍中立個小山頭起來。”

“啊?”

張武那邊還在琢磨着為什麼,劉陵已經來到后營的一處營帳前,晚娘和劉婉也恰好從其中走出。

“上來,坐我懷裏,你們乘着牛車在後面怕是會被追上。”

“咱們還要逃嗎?”

晚娘看了一眼戰馬,劉陵身子向後微側,她立刻翻身上馬,懷裏摟着劉婉,自己坐在劉陵懷中。

兩個女人都很輕,戰馬只是不滿地打了個響鼻,在劉陵的催促下轉身,開始跟上大部隊的腳步。

“這是最後一次了。”

亂世人命如草芥,劉陵也想學個東華門唱名,也想去看看秦淮河的艷風,摟着老婆在家裏舒舒服服的太平日子。

奈何,自己生在這麼個亂世。

“駕!”

等常勝軍跑遠的時候,遼人才反應過來。

“將軍!”

哨騎跑到蕭乾麵前,驚慌道:“常勝軍的營帳旗號都在原地,他們的人沒了!”

“什麼?”

蕭干站起身,他是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但氣度頗有些儒雅,此刻痛苦地揉了揉眉頭,副將湊過來,咬牙切齒道:“末將早就說過,郭藥師就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

將軍,末將帶兵去追!”

“夠了!”

蕭干跌坐回去,長嘆一聲。

“就算追上他,打贏了,把郭藥師和那小賊都殺了,又能改變的了什麼?”

“您......”

“金人從北面席捲而下,”

他大吼起來,將一封軍報拍在桌上。

“咱們殺得了一個郭藥師,國內還有千千萬萬個郭藥師,如何殺得完啊!”

蕭干漸漸地淚流滿面,哽咽道:“大遼,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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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宋末年做藩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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