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義鼠
謝羿調動一山靈氣封山,只張開了結界,並沒有阻隔外面的探視。
剿滅山賊,斬妖除魔,這是義舉,不是江湖仇殺,他不怕人看。
別人看了,能受到震撼威懾,不敢作惡,這也是好事。
驅鬼逐疫,天下太平,這是儺教的教義,也是儺教的希望,不光要打打殺殺,還要威懾教化。
他初來安平,清風寨是他第一場戲,自然要唱好。
孫四娘死的這一幕,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
封山這麼大的動靜,他們一發現就跑來附近看熱鬧,或在遠處施展手段觀望。
有的人不光是看熱鬧,還等着裏面兩敗俱傷,等結界一開,要渾水摸魚,占點便宜。
孫四娘一死,結界就開了,沒有一個人進山。
夜濃如墨,風雨飄搖,聚義堂高高的檐角上,黑衣道士持劍而立,劍光森寒,耀眼奪目,看到的人,眼睛都不自覺眯了起來。
不管是修行人還是異類,看到了剛才那一劍,心裏都只有一個念頭。
好快的劍。
清風寨孫四娘在附近小有名氣,不光因為她修鍊邪術,屍藤惡毒,還因為她有一面皂雕旗。
皂雕旗又名遮天旗,是昔年大周神國一位神靈的寶物,能遮天蔽日,化晝為夜。
世間仿品無數,孫四娘的皂雕旗也是仿品,距離遮天蔽日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也是一件難得的法寶。
法力催動,旗與虛空相融,可化作夜幕籠罩一方天地,可以用來避敵,也能用來困敵,頗為玄妙。
此寶在夜晚尤其厲害,化成夜幕與夜色相融,借天象增加威力。
修士進入其中,兩眼一抹黑,跟瞎子一樣,什麼都看不着,其它感知也會被削弱。
除非修士到了藏幽境,結化陰神,神念強大,才能在裏面看清東西。
憑着這件寶貝,孫四娘可陰死過不少人。
眾人見她剛才飛出屋頂,遁入夜色,知道她遁入了皂雕旗中。
那道士竟然追了進去,他們心裏笑他不知死活,只等着孫四娘拎着他的頭出來。
一聲劍吟之後,皂雕旗被劃開,道士飛出,孫四娘卻斷成兩截掉了出來。
從頭到尾,只有一聲劍吟,一道劍光,那道士只出了一劍。
一劍之下,人與法寶皆斬。
此等劍術,比大雪劍宗弟子也毫不遜色。
謝羿此時殺氣正盛,劍鋒正利,沒有人想以身試劍,都悄悄退走了。
石水村古井邊,石友田和石心看着井底,水光盈盈,畫面變幻,正在顯化清風寨發生的事。
修行者到了藏幽修為,結化陰神,神念強韌,陰神可以出竅,夜遊四方。
分出的神念同樣能寄藏外物,去到很遠的地方,就像是放風箏一樣,憑藉一絲神意遠遠操控。
現在是雨天,石水村修的是水法,正適合石友田施法。
他攝了一片井水,藏一念於其中,化作一片雲氣飛到清風寨上空,觀望着那裏發生的一切。
不久之前他正在打坐,忽然感應到遠方山氣異動,明顯是封山的動靜,立刻就想到了謝羿。
“好快的劍,劍不出鞘則已,出鞘便一鳴驚人,此人果然深藏不露。”石心說完這句話,終於鬆了口氣,剛才她是憋着氣看的,生怕錯過什麼。
石友田撫須點頭道:“不光劍快,劍意更是純粹,必殺,必勝,必死,此等劍意,銳不可當,當真驚艷。”
“天下萬劍,飛星最疾。飛星將軍的佩劍到他手裏,也不算辱沒了。”這聲音蒼老,如一個久經滄桑的智者,在井底響起。
石友田和石心俱是一驚,立刻跪地磕頭,老祖已一百多年沒說話了,今日竟為一個外人開口。
“老七的頭這次能不能找回來,就看此人了。”這句話說完,井中陷入死寂。
地上有一個灰白色小瓶,由井水凝結而成,裏面裝着一粒丹藥,五色靈光閃耀,在瓶中跳動不止。
石友田和石心對視一眼,面面相覷,謝羿這一劍,不光讓沉寂百年的老祖開口誇讚,還送這麼珍貴的丹藥助焦弟破境,村裡人都沒這個待遇。
“這是五氣朝元丹,服用后,五臟之氣立刻合而為一,開闢出氣海,直接進入化氣境。沒有副作用,沒有風險,完美破境,送你了。”
石心面無表情,噼里啪啦一口氣說完,將藥瓶放在焦弟手上,轉身便走。
焦弟一臉懵,看到石心要走出門,才急忙說道:“替我謝謝石老,焦弟感激不盡。”
“不必,去謝你的謝大哥吧。”石心頭也沒回,直接走了。
焦弟愣了愣,看向西北方向,忽然兩眼放光,一臉崇拜。
石老給他這麼珍貴的丹藥,一定有原因,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一定和謝大哥有關。
謝羿遠在清風寨,不知道別人看了一場直播,直接給焦弟打賞了一枚異常珍貴,能完美破境的五氣朝元丹,就算知道,他最多也只是笑笑。
別人付出的越多,要他辦的事就越難。
修行界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哪有白吃的五氣朝元丹?
火光衝天,清風寨燃起了熊熊大火。
裏面死人太多,即便孫四娘死了,屍藤依舊在野蠻生長,為了不禍害世人,謝羿直接放了一把火。
風雨飄搖,火越燒越大,山彷彿一支巨大的蠟燭,將天地照亮。
灰風站在寨子外,看着熊熊火焰,默然不語。
“灰兄弟捨不得?在這裏住出感情了?”
謝羿生性豪爽,雖是儺師,卻不迂腐,他知道人分好壞,妖也如此,世間萬靈皆是如此,遇到入眼的,也稱兄道弟,從不忌諱。
這灰風雖是妖,心地卻不錯,自己和人鬥法鬥不過,還不忘救人。
清風寨的事,是人的事,與他無關,他只是隱在這裏養傷,卻還是保護了那五個人。
一隻妖能為不相干的人出手,豈非也是俠義。
“畢竟在這裏住了一年多,不管裏面的人如何,我們對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灰風沒有說謊,他們這一族天生會遁地,對土地的確有特別的感情。
“想不到還是個感情豐富的妖。”謝羿看着他的樣子,笑了笑,從銀絲小袋裏摸出個玉瓶,遞給灰風。
“你是化氣修為,被斷魂箭射傷,神魂無法自愈,靠那袍子壓制不是長久之計,我這裏有一粒養魂丹,你拿着吧,應該能起作用。”
灰風看着玉瓶,養魂丹對他傷勢極為有用,配合白袍基本能治癒他的魂傷,但他沒有接,這種治療神魂的丹藥實在太珍貴了。
他知道謝羿此來安平是為了那件事,安平最近來了很多外面的人,幾乎都是為了那件事。
養魂丹如此珍貴,必是儺教給謝羿準備的,那古洞府兇險,一顆丹藥很可能就是一條命。
“我聽說白山黑水的人素來豪爽,怎麼磨磨唧唧的?拿着吧,我兜里還有。以後我去了你們那裏,也許還要找你幫忙呢。”謝羿道。
灰風本以為謝羿和他稱兄道弟,只是場面話,儺師和妖做朋友,簡直是荒謬。
但是他看謝羿眼神明亮,言辭真誠,再看那養魂丹,立刻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謝兄大恩,灰風沒齒難忘。”他面有愧色,躬身一禮,接過養魂丹收入袖中。
又掏出一個小袋子,遞給謝羿,鄭重地說道:“這是我老家祖祠的泥土,道長日後行走天下,遇到五仙子弟為難,有此為憑,皆要給三分薄面。”
傳說灰家祖宅在白山深處一古洞之中,洞中有奇物,名為五色靈土。
謝羿看袋子裏有五色閃動,知道就是此物,灰家祖宅的土,可不止三分薄面這麼簡單。
他雙手接過袋子,收入銀絲小袋裏,拱手道:“多謝,日後有緣到白山黑水,我們再一起把酒言歡。”
“好,有緣再見,不醉不歸。”灰風拱手還禮,小灰鼠也在他肩頭朝謝羿作揖。
火燒的很旺,也燒的很快,其中有謝羿神念操控,並沒有蔓延出寨子,很快就熄滅了。
那五個人的醉生夢死早已經解了,這是灰風救的人,他自會善後。
謝羿和灰風道別,腳尖一點,直接化成一道金光,往西北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