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勝負
大雪龍山名字裏帶了一個“龍”字,因為這座山上真的有龍。
雪山頂上有一天池,池中常有白龍飛出,在山間遨遊追逐,呼風喚雪,發出陣陣龍吟。
大雪劍宗環池而建,據說他們的開山祖師常年觀看白龍戲水飛騰之相,攪風弄雪之神通,創出一門劍法,名為白龍吟。
一劍出,劍氣化作白龍,白龍過處,萬物凍結,是大雪劍宗威震天下的劍術。
齊越現在用的就是白龍吟劍術,他所學劍術中最強的一招。
他此次用出不為殺人,不為名利,只為了以劍會友,驗證心中所學。
心劍之術,是世間劍修夢寐以求的劍術。
他見到謝羿會心劍,又驚又喜,心中技癢,想要與他切磋切磋。
與高手論劍鬥法,把酒言歡,當為劍客人生中一大快事。
所以他這一劍完全沒有留手,一身法力盡數施展,借漫天飛雪之寒意,將這門白龍吟用到了極致,他的極致。
靈官廟中,向靈官和大漢同時發出一聲嘆息,以他們的眼力,自然看出了這一點,他們知道謝羿要敗了。
劍未至,劍氣已至,一股強大的寒意傾瀉而下。
謝羿只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一柄劍,而是一條真正的龍。
白龍吐出寒氣,將虛空凍結,風雪似乎靜止了。
風雪沒有靜止,是他的反應變慢了。
這一劍的寒氣和法意,不光將他一身血肉法力凍結,連他的神魂,心念,意識都變得遲鈍緩慢,彷彿正在封凍一樣。
趙小雲手沒動,心中已經鬆了口氣,她看到齊越出劍落下,就已經鬆了口氣。
她知道謝羿敗了,同等修為下,沒有劍術能比得過白龍吟,沒有人能破解齊越這極致的一劍。
也許蜀山的人可以,畢竟他們是天下第一劍宗。
但是謝羿出身儺教,不是正統劍門的人,就算天賦異稟,練出了心劍,也沒法子破解齊越的這一劍。
謝羿已呆住了,彷彿變成了木頭,身上結了一層冰霜,他的氣息都消失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問題。
在他第一次看天絕客手札時,就看到的一個問題,他一直沒有答案。
心劍是什麼?
即便是修成心劍的人,也不敢說自己能答對。
人都不一樣,心中的劍也不一樣,世間之劍千奇百怪,劍法千變萬化,心劍更是無形無質,虛無縹緲。
現在,在漫天寒氣的封凍下,他忽然有了答案。
他想到了火,他覺得心劍像一團火。
有風來,火就動,有劍來,他的心劍就動,所以他知道趙小雲的劍在頭頂。
齊越這一劍劍意森寒,直接將他手中枯枝寸寸斷裂。
他渾身劍意被壓得收縮,收縮到了極致,就像一團火縮成了一點火星。
但是這團火沒有熄滅,只要他活着,這一團火就不會滅。
這是他三年來,日日夜夜在風雨中拔劍揮劍,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才練出的一顆劍心。
火能帶來光明,能照亮黑暗,劍心明亮如火,便能感應到別人劍術中的破綻。
現在,他已感應到了齊越這一劍的破綻,那一點不圓潤不和諧的地方,讓他的劍心跳動了一下。
謝羿身上突然爆發出無盡劍意,周身冰霜瞬間崩碎,露出一張獃滯的臉。
他雙眼無神,彷彿已痴了,嘴巴下意識地微微張開,一點鮮紅飛出,那是一柄極小的血劍。
趙小雲渾身的汗毛忽然乍起,像是一隻被踩着尾巴的貓,想要從謝羿身上竄開。
但她動都不敢動,心臟都是一縮,彷彿有一把劍抵在她的心臟上,她一動就死。
齊越呼吸一滯,冰劍就要觸到謝羿的肩頭,卻是陡然慢了下來,咔的一聲,冰劍上滿是裂紋。
謝羿身上的劍意消失了,彷彿全部融入那一柄血劍之中,血劍一出口,劍吟乍響,如電光般直接刺入齊越的冰劍之中。
世間一切彷彿都靜止了,萬籟俱寂,連風聲都已消失。
齊越的劍距離謝羿肩膀只差一寸,人卻不動了,砰的一聲,冰劍崩碎,漫天風雪化成的白龍也瞬間炸開。
這一劍聚集了齊越渾身法力和漫天風雪寒氣,此時碎裂,一股巨大的靈氣波動炸開。
轟隆隆一聲,齊越被狂暴的靈氣直接掀飛,地上冰柱凸起,以謝羿和趙小云為中心,如一朵巨大的冰花綻開。
地上的積雪盪出一圈波紋,一丈高的雪浪朝着靈官鎮淹沒而去,靈官廟中飛出一道金光,化成一個金甲神人,兩把金鐧交叉胸前,金光擴散,化成一個金色護罩,如碗一般倒扣着,將整個小鎮籠罩。
金光護罩直接擋住了雪浪,沒有波及到鎮裏的房屋百姓。
漫天雪花落下,此戰已落幕。
齊越和趙小雲身上有些狼狽,袍發散亂,被冰霜爆炸的靈氣波及,受了輕傷。
剛才他們耗盡法力,不能再施法自保,是謝羿身上湧出金光,為他們加了一層保護,否則不死也要重傷。
趙小雲看着謝羿,心中生出一股感激欽佩之意,不光感謝他不計前嫌,保護了自己和齊師兄,還為他最後那一劍折服。
她看得清楚,謝羿在被齊越完全壓制的情況下,最後吐出一點舌尖血。
那血中蘊含謝羿一身精純的劍意,出口直接化成一柄極小的血劍,瞬間將齊越那一劍擊碎了。
那血劍冷酷,尖銳,鋒利,劍意又如火焰般熾烈,攝人心魄,實在難以言說。
此次論劍,謝羿沒用別的手段,在最後關頭,還是用劍意凝血化劍勝了。
三人站在雪地里,相互拱手施禮。
謝羿笑道:“兩位的劍術和鬥志,實在令我大開眼界。”
他不是客套話,趙小雲雖是女兒身,明知敵不過他,還敢衝殺出來,不惜拼着受傷,也要和他近身纏鬥,為齊越創造機會。
此種勇猛精進,一步不退的意志,正是一個絕佳劍客才有的品質。
劍客相鬥,方寸之間,憑得就是一往無前,出劍無悔的銳氣。
而齊越一劍合風雪,人氣與天象相合,施展出白龍吟劍術,這不光需要法力,還需要對風雪劍意有非常深刻的領悟。
趙小雲笑了笑,“你的心劍也讓我大開眼界,若有機會,我們再切磋切磋。”
謝羿笑道:“好,能與你這樣的劍客對劍,我求之不得。”
齊越面色蒼白,剛才那一劍集合了他渾身力量,劍碎之時,他也受到了反噬,受了內傷。
他罕見地笑了笑,“剛才我那一劍已發揮到了極致,即便是我自己面對,也沒有信心擊破,你竟是尋到那一劍的破綻,以血劍破之,劍意之精純,劍心之通透,實在令我心服口服。”
剛才他那一劍強則強,劍勢卻不圓滿,有了一絲不圓潤的地方,這是他劍術的破綻。
謝羿剛才就是找到了那一絲破綻,以渾身劍意凝聚血劍,直擊那處破綻,才能四兩撥千斤,以巧破力,碎了他的冰劍。
“承讓了。”
謝羿從銀絲小袋裏,拿出一個小瓶,裏面裝有一絲冰寒劍氣,他直接當著齊越兩人的面將瓶子捏碎了,“焦弟的事,一筆勾銷。”
原本論劍敗的一方,要自斷一指,他看兩人都受了傷,也不再提這件事了。
齊越卻忽然抬起右手,並指如劍,直接將左手小指和無名指斬下。
趙小雲看他斷了兩指,便知他替自己斷了一指,剛要說話,卻被齊越抬手止住了。
謝羿想不到他會這麼做,想阻止已慢了一步,嘆氣道:“你這是何苦呢?”
齊越撿起地上的斷指,手中寒氣吐出,將手指冰封后收好,“傷焦弟那一劍,是我刺出去的,趙師妹一直以我為首,追殺焦弟也是我的主意,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何況論劍是我們輸了,按規矩也該如此。”
他頓了頓,又說到:“這次白龍吟發揮超出了我的預期,你的心劍也讓我受益匪淺,斷兩根指頭算什麼,希望下次見面,我們能再比一場。”
謝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本來對這個齊越觀感不是很好,現在卻覺得這人敢作敢當,倒是個性情中人。
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為了師門仇怨衝動上頭,千里追殺別人。
他朝着齊越拱手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