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實單以余文芳的資質與修為來講,是斷斷進不了內門的。
但她勝在有心智,有手段,以及長了一張……我見尤憐的臉。
——當那雙水霧迷濛、柔弱而清亮的眼睛望向對手時,只要是個男人都不會在比試場上過分為難她。
於是,余文芳憑靠着荏弱不勝涼風的纖姿,踩着重重疊疊憐香惜玉的男修,大開馬力碾進了內門,坐上了內門第三的寶座。
……雖然盡人皆知,這內門第三是個大水貨。
不過一直無人揭穿她。
因為美人的姿態實在太美了,誰都不願惹美人不快。
這一次,余文芳亦打算故技重施。
她振臂揮劍,卻沒有出招,而是藉著明晃晃亮閃閃的劍光,微微顰起眉尖,向聶朗投去了哀怨又欲說還休的一眼。
跌落不休的桃瓣下,余文芳的目光彷彿被清水洗滌過一般乾淨,令在場不少男修霎時生出了呵護之心。
然後……
只聽“鏘——!”的一聲破空巨響,聶朗掌中利劍朝她飛速襲來,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逼至她眼睫前!
剎那間凌厲的寒氣在她臉上割出一條長長的血絲,緊接着迅速凝結成冰霜,余文芳只感到眼瞼一陣劇痛,隨即便聞到了一股腥甜又甘冽的血香。
這是她第一次敗在男修手下,且還敗得這麼慘烈。
意識到自己可能毀容后,余文芳臉上表情唰的變了,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聶朗:“你……”
聶朗冷淡道:“承讓。”
余文芳:“……你,你怎麼……你怎麼能這樣……”
她“你”了半天,也沒能“你”出個大概,內心頓時升起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悲涼感,掏出一張方巾掩面下台了。
台下的男修見美人落敗,再次“轟”的炸開了,好半晌,一名穿着與其他弟子不同的男修縱身躍上場,振劍冷聲道:“我與你打。”
場面瞬間一片嘩然。
——這可是大師兄秦代軒啊,是除大師姐李嬋以外,內門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人。
一般像這種拜師大典,上去挑戰的人都不會太盡全力,畢竟劍下留一手日後好相處,也不會有修為高出迎戰人太多的修士上去,畢竟那樣對人家太不公平了,除非是特別有仇才上去。
眼下這種情況……
不少人面面相覷。
心儀的女子慘遭摧殘,大師兄怕是恨上聶朗了。
台上,聶朗點點頭:“請賜教。”又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羽槐上人,斟酌了一會兒言辭,半晌張了張口,“還……”
秦代軒厲聲打斷:“——你就算向羽槐師叔求情,也不能絕我教訓你之心!”
聶朗看他一眼。
秦代軒道:“你看我做什麼?難道你覺得你方才做得很對么?如此兇殘地對待一名女子,你還是不是男人!”他悍然將劍器插入迎戰台,“——我今日在此便把話說清楚了!無論是誰請求,我都不會下去!”
聶朗淡定地“哦”了一聲,然後側頭對羽槐上人續道:“還剩多少場?”
羽槐上人仙風道骨地微笑了一下,道:“此為最後一場。”
聶朗:“打完便沒有了?”
羽槐上人:“沒有了。”
聶朗略覺滿意,遂回頭對秦代軒道:“如此,開始罷。”
原來他方才並不是向羽槐上人求情,而是在問比試還剩多少場……
這種“還剩一場那就勉強跟你打打”的輕蔑態度瞬間激怒了秦代軒,他眼中寒光劃過,猛然大喝一聲:“起——!”
大地頓時震顫起來,無數桃花簌簌落下,轉眼間便將迎戰台鋪得嫣紅一片,然而下一刻只聽“轟!”的一聲重響,幾根荊棘從地面猙獰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聶朗撲去!
是,秦代軒是土金雙系靈根,五行之中土生金,金生水——就算聶朗是水系單靈根又如何?碰上他必敗無疑!
想及此,秦代軒眼中得色漸濃,暴喝聲愈發的大起來:“纏!”
如他所料,聶朗根本來不及反應,或是反應根本沒有用,電光火石間便被荊棘裹了個死緊,粗壯的枝幹如同巨蟒般糾纏在他的身軀上,分外的驚心怵目。
許多女修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而聶朗的面色仍舊十分冷靜,像是被荊棘纏住之人並非他一般。
秦代軒心裏驀地升騰起一股怒氣,他只手提着劍,一步一步地走向前:“——長生門第一條弟子守則就是切勿驕躁,你才贏了幾個築基修士便如此桀驁難馴,日後必為禍患!我這是在替你師尊教訓你,並非有意欺你,你可明白?”
空氣剎那間緊繃了起來,每一絲氣氛撐到了極限。
好半晌,聶朗:“唔。”
秦代軒舉劍往聶朗脖頸一挑:“既如此,你向我認個輸,然後再向余師姐道個歉,我就放開你。”
聶朗頓了一下,眉頭輕輕地一挑。
秦代軒臉色一變,被他的神情弄得有些憤怒,厲喝道:“怎麼!?不願——”
“意”字還未落定,只聽簌簌幾聲輕響,彷彿水飛速凍結成冰一般,聶朗身上的荊棘瞬間覆上一層冰霜,緊接着霜花越來越厚,慢慢地逐漸化成透明的冰棱,然後——“咔嚓!”一下盡數碎裂開來!
秦代軒瞳孔驟然放大,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脖頸已架上了聶朗的劍。
“承讓。”
秦代軒臉色看上去蒼白極了:“你使的什麼妖法……我已築基巔峰,你不可能打敗我!你絕對偷偷用了符籙!”他越說越肯定,到最後眼神變得猙獰起來,“你難道不知比試之中尤其是在這種比試,是禁止使用符籙的嗎?!”
聶朗:“……”
他險些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半晌道:“你想多了。”
秦代軒冷冷道:“那你倒是解釋一下,是如何弄斷我荊棘的?”
聶朗:“你話太多了。”
秦代軒:“???”
聶朗:“……你本來可以取勝的,卻在舉劍定勝負那一刻說了太多的廢話,而我便趁你靈力放鬆的那幾秒,使了個凝冰術,然後就——”他停了停,像是有些不適應說這麼多的話,“贏了。”
秦代軒:“……”
聶朗轉頭看向羽槐上人,略一頷首:“師尊。”
羽槐上人道:“此戰,確為聶朗勝。代軒你心性太浮躁,去戒律長老的兩儀峰靜心兩天罷。”
秦代軒語速急促:“羽槐師叔我——”
羽槐上人抬手一壓,給他下了個禁言術,方才緩聲續道:“至此,拜師大典已畢,望諸位能有所得,能有所悟,如代軒所言那般切勿驕躁。徒兒,走了。”
聶朗便朝眾人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跟着羽槐上人回到太一峰。
與此同時眾弟子見再無熱鬧可看,聚在一起議論一番后,亦是相繼歸去。
一時間竟無人去慰問即將受罰的秦代軒。
不過想來也是,此人仗着自己修為與結丹僅有一線之隔,在內門一向橫衝直撞囂張跋扈,對他受罰大多數人是喜聞樂見的。
秦代軒就不能這麼想了。
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聶朗的錯!
都是聶朗讓他顏面盡失!都是聶朗讓他在眾弟子面前威嚴掃地!都是聶朗!全是聶朗的錯!
這麼想着,他眼神猙獰起來,手指逐漸收緊劍柄:“聶朗……我必定讓你不得好死……”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道極為溫柔,極為輕緩的嗓音:
“你剛說什麼?”
秦代軒霍然抬頭,目光剎那與那人相撞,一下子便看入了那人的眼底深處。
那是一雙深不見底,壓抑暗沉到近乎恐怖的眼睛。
秦代軒莫名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