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洞
茫茫雪原上,風雪不止。
一具由死復生的年輕軀體,承載着一個異鄉孤魂,跟着一隻黑白毛色的小猞猁,正緩緩前行。
走向未知的前方。
卡洛斯手裏的死兔子已經徹底涼透,凍得邦邦硬,之前喝下去的兔血也被消化一空,胃裏又傳來了強烈的飢餓感。
他估計,自己已經跟着小猞猁走了三四公里。
在這零下二十度的地帶,積雪十幾厘米厚的雪原上走路,滋味絕不好受,體力和熱量的消耗比普通情況下高出一倍不止。
“該死的馬魯佐夫中尉,你殺人就算了,把錢和長劍拿走也算合理,可你把這孩子的大衣扒走幹什麼?”
“你是中尉,自己也有大衣,難道你還要穿兩件?你強壯的跟狗熊似的,你還需要穿兩件?”
是的,原主作為準尉,屬於軍官行列。雖然是最低階的軍官,但也擁有一件配備給尉級軍官的制式大衣,能遮風擋寒擋雪,非常實用。
現在卻找不到,肯定是被扒走了。
之前縮在河道的坡坳里時,卡洛斯還沒有多想,現在被風雪吹了一路,心裏已經怨念深重——如果有那件軍官大衣,當下一定能暖和不少。
一陣寒風掃過,幾片雪花吹經卡洛斯脖頸,他本能的縮了縮脖子,看着身前幾米處的小猞猁,想問問到底還有多遠。
可他還是保持了沉默。
他不會猞猁語,那小猞猁肯定也不會說人話,問了也是白問。
“就算你會說人話,說的也是哥諾帝國的語言,我多半也是聽不懂的。”
原主在報名‘長城派遣隊’之後,參加了軍隊開設的、為期二十天的哥諾常用語速成班,離開卡特蘭至今的一個多月,隨行翻譯也會偶爾授課,但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自學。
目前,卡洛斯只會寫一些簡單的單詞、會說部分常用句子,還做不到正常交流。
沒辦法,這哥諾語,可能是這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單詞動不動就由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字母組成,背起來讓人頭大。
口語裏,顫音很多,嘰里咕嚕的,說起來舌頭像是要打結,簡直讓人想把舌頭揪出來捋一捋!
他們派遣隊的成員達成了一個共識:沒有人可以短時間掌握哥諾語。
絕對!沒有人!
·
“這小猞猁是在往東走,應該是東偏北方向,雖然正在遠離黑石大道,但斬首城在北邊,也不算完全的繞遠。所以,先繼續跟它走。”
卡洛斯內心還是更偏向去斬首城,雖然危險一點,可若是在12日之前趕到,起碼算是完成了‘報到’任務。總比兩個任務都失敗要好,他可不想剛到一個新地方,就給長官留下‘無能’、‘退縮’的印象。
心裏想着,他腳步不停,緊緊跟着小猞猁,哪怕小傢伙已經小跑起來,他也沒有落下。
這得感謝原主在卡特蘭皇家第二軍官學校時的刻苦訓練,沒有一天偷懶,鍛鍊出一具紮實健壯的好身體,也得感謝學校的獎勵——他畢業時因成績達到優秀標準,獲得了一支‘堅韌藥劑’。
儘管‘堅韌藥劑’只是最低級的魔法藥劑,不會帶來任何超凡能力,只有‘小幅度增強體質’這個效果。
但不成體系的、單一弱等的超凡能力還不如火槍和弓弩刀劍好用,所以,這‘堅韌藥劑’對於普通軍人來說,其實是最合適的低級藥劑。
它能讓人更耐寒、耐熱、更耐飢、耐渴,在高強度的訓練中能撐得更久,恢復的更快,也能更適應各種嚴酷的作戰環境。
這也是原主卡洛斯,決定報名參加‘鐵焰長城派遣軍’的原因之一,他認為在藥劑加強之後,自己的抗寒能力比普通人要強上不少。
可他年紀太小,不知道嚴寒易拒,人心難防。
人的惡意更勝冷風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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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為原主哀嘆了兩秒之後,卡洛斯掐着棉衣的領子,望向前邊的小猞猁。
這小傢伙一直在趕路,好幾公里了,沒有一次停下來辨別方向。
卡洛斯最初還疑惑,後來發現小猞猁是在沿着原路返回,路上還有它之前留下的足跡。只是被一層薄薄的積雪掩蓋了,得蹲下去仔細看,才能發現。
這些足跡有正有反,看上去是一來一回踩成的。
這一點更是讓他肯定了‘這小猞猁是被豢養’的猜測:捕獵時的足跡不可能這麼規律,那隻兔子不是小猞猁臨時捕捉的,更像是直接從某個固定居所帶來的。
那居所,應該就在這足跡的盡頭。
“不過,若是如我所想,那它的主人為什麼沒有跟來呢?”
卡洛斯懷着疑問,又跟着小猞猁走了大約兩公里,期間,他又用了一次‘本命星輝’,驅散了身體的寒冷和疲憊,這才能跟上小猞猁的步伐。
在野外生存這一點上,人比起野獸來確實差太遠了。哪怕他這具身體久經鍛煉,也比不過一隻未成年的小傢伙。
終於,在卡洛斯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先割一條兔子肉吞下去的時候,他透過風雪,看到前方几百米外,有一片低矮的山丘。
而小猞猁的腳步,明顯雀躍起來,加快了不少。
“看樣子,是快到目的地了。”
卡洛斯心裏想着,情緒振奮了不少,也加快腳步跟上小猞猁。同時,他把死兔子換到了左手中,右手空出,以便能最快速度拔出匕首。
雖然哥諾帝國人大多對長城守衛抱有善意,但人心幽微,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獸一人,都加速前進的情況下,他們沒用多久,便跨越了這幾百米的距離,來到低矮的小山丘附近。
卡洛斯謹慎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終於發現在小猞猁奔跑的正前方山腳下,發現了一點端倪:那裏有一堵雪牆!
雪牆在十幾米之外,大約呈半環形,高約一米五,直徑大概兩米。
不用說,這雪牆絕不是自然形成,一定是人為築造的。
“這雪牆後面,很可能是一個山洞。”
他心裏默默想着,放緩了前進的腳步,他把死兔子輕輕放在地上,左手展開,掌心冒出一點‘本命星輝’,這點本命星輝飛快延伸成為長條形,接着,光輝消散,一柄銀色的勺子出現在手中。
卡洛斯左手握住勺子,右手握住匕首的手柄,提起全部注意。
卡洛斯放慢了速度,小猞猁卻加速跑到了雪牆旁邊,蹲下扭頭看着他,等他走到幾米近的時候,小猞猁扭頭鑽進了雪牆後面,消失不見。
卡洛斯握刀走上前去,發現雪牆的左側和山坡之間,留出了一個半米寬的缺口,有一扇木門擋在缺口處,現在開了個縫隙。
小猞猁就是從這裏鑽進去的。
卡洛斯走到缺口旁邊,透過木門縫隙,果然看到一個山洞口。這半環形雪牆就是圍繞洞口築成的。
那山洞口,還有一扇原木拼成的簡陋木門,此時正半開着。
“有人嗎?”
“請問,裏面有人嗎?”
等待了幾秒,沒有應答。
卡洛斯並不太驚訝,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結合之前和當下的情況推測,山洞裏如果有人,那麼不是重傷難以回應,就是已經去見他們的冰雪女神了。
他深吸了口氣,抽出匕首,和勺子一起,護在身前,小心的走進雪牆的缺口。在確定山洞口和木門上沒有陷阱后,他湊到洞口旁邊,小心的向著山洞裏瞥去。
因為木門只開了小半,山洞裏光線不足,有些昏暗,但這山洞面積很小,卡洛斯能輕鬆窺到全貌。
山洞整體呈橢圓形,裏邊佈局簡單,一目了然。
最里側是一張床,左側放着一張小矮桌,一個矮凳,矮桌旁邊有一些繩索和鋸齒鐵夾子,矮桌上方掛着一張弓;
右側地上有一個鐵爐灶,爐子旁邊也有個矮桌,上面放着鍋碗罐子等東西。
靠近洞口處,是一個半米高的生鏽的鐵籠子,裏面有一隻雪兔,縮着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像是一個獵人的住所。”
快速掃視一周后,卡洛斯的目光重新聚集到最里側的床上,那隻小猞猁此刻就蹲在床上。
那裏光線最昏暗,但卡洛斯通過輪廓來判斷,床上應該躺着一個人!
他緩慢的吸了一口氣,將木門輕輕打開,眼睛卻不看木門,而是緊緊盯着那木床。
山洞裏光線增多,卡洛斯看的更清楚了,床上確實是一個人!
他頭髮花白,絡腮鬍子也是花白,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像是熟睡。
他身上蓋着厚實的被子,被子上還蓋着一件毛皮大衣,這應該相當暖和了,可他的臉龐卻是不正常的蒼白,毫無血色。
“嗷~嗷~”
小猞猁蹲在矮床邊上,衝著卡洛斯叫喚,又蹭了蹭床上那人的腦袋,那人依舊毫無動靜。
看着小猞猁的動作,卡洛斯心裏嘆了口氣,心裏的戒備放下了大半,慢慢鑽進了山洞裏,不過他手裏的勺子和匕首依舊沒放下。
山洞狹小,他幾步就來到了矮床旁邊。
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人的臉龐不僅蒼白,而且還透着一些淡黃色,看上去很僵硬,像是塗了一層油脂或蠟油。
這不是熟睡中的活人的臉色。
卡洛斯曾經弔唁過兩位長輩,他們的遺容,就是如此。
他還是謹慎的用左手掀開被子,沒有鬆開勺子,只伸出一根食指按住了這位老人的手腕,十幾秒后,他輕輕鬆開。
如同所想,沒有脈搏。
手指按到脖頸處,依舊沒有。
“小猞猁,你的······你的主人,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