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少年行

007 少年行

夏日裏陽光一如既往的暴烈,毒辣辣的烤得人皮膚生疼。

人字拖的嗒嗒聲,一聲接着一聲,一行四人穿着大褲衩,光着膀子,徑直走上田埂。四人要去游泳的地方在泉河流經張家灣的拐彎處,那裏的河堤上有一片密林,在水裏玩累了正好可以上岸躲一下毒辣的陽光。

來到水邊,張威迫不及待地一個猛子撲進河裏,幾秒鐘后浮出水面,隨手摸了一下臉上的水珠,抓起大褲衩扔到岸邊的草叢上。

“威子,牛逼啊!水裏脫褲衩,這技術麻溜。”

瘦瘦高高的劉正朝着水裏的張威調侃,農村裡大家沒這麼講究,下河游泳都是光着屁股蛋子。

張橋第二個下水,也是一個猛子直接扎入水中,劉正脫掉褲衩往草叢邊一扔,怪叫一聲:“俺老劉來也。”

余天明禁不住樂了,幾人中劉正最擅搞怪,張橋比較木訥,張威直爽膽大。以前跟鄰村的同齡人打架,一般先動手是張威,下手最狠的卻是張橋,最陰險的要數劉正,最不給力的便是余天明。

河水清爽透涼,余天明憋住氣直往河底探,越往下河水越涼,感覺到有些憋不住氣,余天明雙手一停,抬頭向上,兩腿猛的一蹬,身形迅速朝上,幾個呼吸間浮出水面,又換着姿勢來回遊了一會,便叫幾人上了岸。

烈日下水裏不能久呆,四人躲在樹蔭下吹牛打屁。

“正哥,聽說你要去南方?”悶葫蘆的張橋突然問向劉正。

“橋子,你怎麼知道的?肯定是我爸大嘴巴亂說,我不就是從廠里拿了點廢鐵,怎麼啦!三個月沒發工資了,還不能讓人拿點東西換錢。”

劉正一臉不爽,不等其它人發問,接着又道:“我被開除了,在家裏算是混不下去了,只能去南方找出路。我有個表哥在那邊搞服裝批發,我準備去投靠他,找點活干。”

張橋繼續問,“正哥,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張威也跟着道:“正哥,我們四個你是老大,這麼大的事,你總要和我們說一聲。”

“唉!這事丟人,說出去都不好意思。我後天早上6點就走,7點多的火車,要十幾個小時才能到花都。也不知道那邊到底咋樣,總之不混出個人樣,我都沒臉回來。”

劉正有些失落,話語中也帶着擔憂和期待,張橋和張威聽着都有些沉默,一起長大的夥伴將要遠行,面對未知的環境,未知的人生,想到這些大家都有些迷茫。

這幾年,市裡國營廠子的效益不好,劉正在市礦山機械廠做工,張威在市麻紡廠上班,兩人都是頂着父母的班,一個換一個,老子退下來換兒子上,端的是國營廠子的鐵飯碗。

不過這鐵飯碗也快端不住了,1994年實行國企改革後會有大批國營工廠倒閉改制,這些國營廠的職工也被迫下崗再就業。

余天明記得前世里劉正確實是去了南方,具體在南方混得怎麼樣他也不清楚,家道中落的變故讓他對村裏的人和事都提不起什麼興趣,也不想關注,一心只想逃離這個讓他心酸的地方。

“還是天明有出息,以後靠讀書就能走出去,我們三都不成,沒文化只能去拼去闖,正哥,你一定能闖出來。

到時候你混好了,就把我和橋子帶出去。我上班的麻紡廠效益也不好,這樣下去也不知道能撐幾年,廠子一旦倒了,我也不知道能幹啥。“

張威拍着劉正的肩膀為兄弟打氣,張橋悶不吭聲的點點頭。

“威子這話說得在理,不拼不闖沒有出路,等我出去先探探路,有好事我一準回來帶你們出去見見世面。”

劉正說完後轉頭看向余天明,“天明,你以後想去哪裏上大學?”

余天明想了想道:“我也沒想好,要看到時候考得怎麼樣。”

上輩子他上的是省城大學,這一世他並沒有想好接下的路到底該怎麼走。

“天明,學校里漂亮的女孩多不多?你談朋友了沒?”張威的腦迴路有點不一樣,嘿嘿一笑,興緻勃勃問。

這個話題瞬間引起大家的興趣,就連木訥的張橋眼裏都冒着光,青春萌動的年齡,少年人的愛好如出一轍。

余天明咧嘴一笑道:“漂亮的女孩有很多,不過基本上都在文科班。我是理科班,男多女少,讀理科的女生長相就那樣,其實在學校里,大家天天學習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談戀愛。”

幾人一聽就這點沒營養的故事瞬間便沒了興趣,說說笑笑鬧了一會又去河裏耍了幾圈。

返回時,張威提議要弄一頓飯給劉正餞行,就在他家魚塘邊的木板棚里整,這個想法得到大家一致支持。

每人分了任務,張橋去自家菜地里摘一些黃瓜和豆角,劉正和張威先去余天明家,2人合力抬一箱啤酒,3人輪換着抬到魚塘邊的伙房裏。

九十年代的啤酒還是木箱包裝,一箱24瓶,約有七八十斤重,一箱啤酒抬到魚塘邊時,3人累得滿頭大汗。

殺魚、洗菜、燒火、做飯、炒菜,幾人忙得一陣飛起,農村長大的孩子手腳勤快,炒菜做飯,家務農活什麼都會幹。

“來,哥幾個,先碰一杯漱漱口,哈哈哈,今天敞開喝,天明家的酒不要錢。”

張威端起杯子起了個頭,一口乾了,摸了摸嘴巴道:“爽啊!”

劉正,張橋二話不說,也是一口抽了。余天明前世今生酒量都不咋的,啤酒就兩瓶的量,白酒那就別提了,3兩就倒。

雖然酒量不好,但重生回來,再次見到兒時的夥伴,他願意開心一把,大不了一醉方休。

少年純真,喝酒就喝酒,沒那麼多人情世故。

一會功夫,桌下已經放了10個空瓶子,余天明喝酒上臉,這會臉上已經通紅。

“正哥,我酒量不好,喝不下了,這最後一杯我敬你,願你前程似景,未來可期。”

余天明提着酒杯,話剛說完便一口悶掉。

四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年齡,成長於市區城郊的農村,困守在這坐華夏內陸的小城。

他很佩服劉正的勇氣,現在是1992年,不是後世2000年後,那時南下已經成為一種潮流,在92年不是誰都有勇氣,敢獨自一人背井離鄉去外面闖蕩,何況去的還是遙遠的南方。

“好,天明,你不要喝了,借你吉言,我幹了。”劉正一口乾掉,打了一聲酒嗝繼續道:“還得要讀書,看天明說的多好,聽着就舒服,哪像我們幾個大老粗,翻來覆去的就那幾句話,不是發財當大老闆,就是娶漂亮媳婦。”

幾人一陣哈哈大笑,氣氛更是熱烈。

酒越喝越鬧騰,連張橋這個悶葫蘆都徹底放開了,腳踩在長凳上,光着膀子和劉正,張威兩人划拳喝酒。

“零是不來拳,一是頭一頂,二是哥倆好,三是三桃園,四是四季財,五是五魁首,六是六六順......”

玩得正盡興,張威的父親張大勇從門外笑呵呵的走進來。

“呦呵!這是喝了不少。”

張大勇掃了幾人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空酒瓶,接著說,“喝完了就回去睡覺,別到處亂晃。”

劉正站起身笑着道:“勇叔,要不來喝點?”

張大勇擺了擺手,“我就不喝了,聽到這邊好像有人,我過來看看,你們繼續,天明還在讀書,少喝點。”

張大勇說完后便轉身出門,箱子裏還有最後6瓶酒,一人分了2瓶後繼續開整。

余天明樂呵呵的搖搖頭,村裡像他這麼大的同齡人基本都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插秧割稻,種地種菜,打豬草,肩扛手提,常期從事體力勞動,經常干農活,尤其每逢雙搶,更是忙得沒日沒夜。

苦哈哈的生活里要是沒有酒,不喝點酒,這種窮糟糟的生活能讓人一眼望到盡頭,是個人也頂不住。

不知不覺,天色暗沉,酒足飯飽,四人收拾一番滿地狼藉接着便散場回家。

余天明扛着空啤酒箱進了前院,家裏黑燈瞎火的一個人也沒見着,自行車也不在院子裏,天林和天晴應該去了經營部,晚點會和老爸老媽他們一起回來。

躺在竹床上,余天明回想着今天這幾個夥伴的前前後後。

前世里劉正去了南方,張威在家裏上了幾年班,下崗後去了省城發展,後來在省城開餐館,生意做的不錯,余天明還去過他開的飯店。

張橋家裏情況特殊,父親早逝留下母親和他們三兄妹,張橋的母親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還要做農活。

張橋初中沒上完就輟學回家幫着干農活,家裏一直過得非常清苦,不過張橋的弟弟張鵬和妹妹張婷很有出息。

張鵬後來上了湘省的國防科大,張婷畢業於京都醫科大,一個做了軍官,一個成了醫生,張橋家也成了張家灣寒門出貴子的典範。

張橋家這些情況是大姨張慧在余天明返鄉時說起的。

那次返鄉,余天明回來處理家裏遺留下來的債務問題。父債子償,清償掉所有債務,拿回老宅子的產權后他也走了。

匆匆而回,匆匆而去,那時他們一家人已經在外省定居,與村裡基本斷了聯繫。

重生后再次見到這些兒時夥伴,余天明不禁感嘆,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時光真好,世事如棋,變化無常。

大時代下的人生波瀾起伏,每個人都是這個時代里的一朵浪花,無法抗拒時代掀起的潮湧,每一朵浪花都在潮湧中奮力演繹着自己的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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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老男人重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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