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府
將活泉水凍成冰沙,提前備於院中。
還未空閑,王管事又發了話,今兒日頭好,有一批返了潮的米面需要搬運到穀場中晾曬。
李清霖這批養蟲佃佣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穀場。
穀場。
一件件麻袋打開,受潮后的發霉味道漸漸瀰漫。
眾人一邊抱怨,一邊搬運着麻袋。
而忙碌和對身體的疲乏,最易讓人失去思考能力。
驢臉只覺得李清霖似乎變得精神了許多,人也有力氣了,卻不再多想。
眼見從攤開的米面中,爬出一隻只米蟲,李清霖神色不變,磨磨蹭蹭到最後,漫不經心的捻起一隻只米蟲,放進懷中的小竹笥里。
小竹笥形若飯盒,扁扁平平的。
還好紙裘本就寬鬆,藏個小竹笥絲毫也看不出來。
當然,就算被發現李清霖也不虞。
他一個賣苦力氣的佃佣,隨身帶個飯盒,很合理吧?
晾曬完米面,等了數個時辰,又將其搬運回庫房。
喂馬、掃院子、給秋蟲製作新鮮的糧食。
忙完這些,天色早已放暗,伸手不見五指。
李清霖等幾個養蟲佃佣,三兩口吃完伙房的殘羹冷炙。
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直接各自回到院中上床休息。
寒霧漸沉。
鄰院的陣陣鼾聲傳來。
李清霖這才推開門,走到院落中。
一天的勞作,他並未感到多少疲倦,只是肚中少了油水,有些空落落的。
推開水井上的井口石。
已經有成年人一個巴掌大小的鈴蟾安靜的依附在岩壁縫隙中。
鈴蟾正面的青綠色皮膚翠盈盈的,顏色鮮艷,腹部的橘黃色條紋如同正在燃燒的星火。
強壯的四肢如同吸盤牢牢定住身軀,還頂着一對毫無感情的突狀眼睛。
但或是看久了的緣故,李清霖看這隻鈴蟾越發順眼,越發可愛起來。
那滲人、密密麻麻的疣粒,都具有詭異的美。
【他化分身:鈴蟾(蛻變中2%)】
朝嘴裏塞了幾口冰沙,暫時壓下肚中飢餓。
李清霖打開竹笥。
米象被鈴蟾龍捲風般吃進腹中。
隨着食物的逐漸消化,鈴蟾的進度條,頓時變為3%
這隻鈴蟾也隱隱強壯了幾分。
“可惜了,隨着鈴蟾的成長蛻變,普通的米象、蠅蛆、蛾類,提供的養分越發不足,除非是蟋蟀這些體型更大的昆蟲……
小半盒米象,才堪堪提供了1%的進度,我還朝裏面墊刀了不少。”
李清霖嘆了口氣。
一股淡淡的熱流突兀的從李清霖的心蟾中出現,涌動到一處血囊之中。
“吸收!”
李清霖收束心神,勉強控制血囊閉合,將這股儲存的精血逼出血囊,流向四肢百骸。
“抓緊鍛煉!”
李清霖開始在院子小跑起來,當身體活絡開來,便做着自重健身,甚至抱着井口石做箭步蹲。
百十來斤的井口石,只是讓李清霖微微感到吃力。
半個時辰后,精血被身體完全吸收,李清霖這才緩緩停下。
此時已算是寒冬,院中更是寒風刺骨,但李清霖身穿薄薄的衣裳,卻絲毫也不覺得冷。
反而四肢軀幹熱乎乎的,猶如泡着溫泉,尤其從關節、骨縫中,不時傳來淡淡的酥麻感。
這種逐漸變強的感覺,真令人着迷。
短短兩天下來,李清霖已經逐漸搞清楚自己心蟾的妙用,甚至能粗淺的控制心囊閉合。
心蟾本身不用多說,運血能力及心肌強健度,遠超常人。
而其上生長的血囊,更是讓李清霖猶如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如今的血囊,共計三十六個,都可被自由閉合。
關閉時,存儲精血,可做關鍵時的餘力。
開合時,流轉全身,不僅可滋養軀殼,還能緩解疲勞、提高耐力……
這兩日,李清霖多次餵養鈴蟾,一共反哺出四縷精血。
李清霖並未存儲在血囊中,而是統統煉化吸收。
當務之急,是以激進勇猛之勢快速成長起來,而非一味的疊甲。
其實,李清霖的肌肉力量並未提升太多,畢竟兩日時間太短。
不過卻修復了歷年來的虧空、彌補穩定性,更是將一些暗傷及關節的磨損消除。
換句話說,心蟾激活前的李清霖,一身力量只能發揮十之五六,而此時,卻能發揮近九成。
神經及肌肉的募集能力,大大增高!
“自重鍛煉的效率太低了,消化一縷精血都要花費半個時辰。”
“往豐縣中有大大小小的道館、武場,乃至王宅都有護院校場,也不知那些武者所修的功法、養氣法,能否提高消化氣血的效率。”
“我記得……王宅的外院校場,是可以花錢進去習武的,雖然傳授的只是不入流的功法,但也要八兩銀子。”
八兩銀子?
大姜廣鑄通寶銅錢,統一度量衡,推及商賈貿易。
一枚為一錢,十錢為一貫,十貫才為一兩!
李清霖一個月的例錢才十錢,八兩銀子需要李清霖不吃不喝攢六年多!
“功法啊功法……”
法不輕傳,師不賤賣。
想學功法,對於窮人來說並不容易。
李清霖站立原地,沉思良久。
獲得功法,徹底利用他的分身優勢,是重中之重!
想到這,他目光一沉。
“明日就要探親離府了,我李清霖,莫非又要啃老了?”
……
翌日。
王宅中院,一間特製的保溫房堂屋內。
李清霖、驢臉等幾個養蟲佃佣安靜的站在堂下。
幾隻‘大河罐’擺放於陰暗處,大河罐罐高尺半,直徑二尺,內墊三合土的底。
外面則是用沙土裹着枯樹皮沾濕后層層疊起。
這些大河罐,便是這批蟲卵孵化、乃至幼蟲成長的器皿。
馬大師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鬢角微霜,有些駝背。
李清霖聽說,馬大師早年間也曾在往豐縣一家道館習武,只可惜資質平平,並無太大建樹。
這才轉而鑽研養蟲之法,卻反而成了材。
此時,
馬大師挨個挨個仔細檢查完罐子,又抽樣挑選了幾粒蟲卵,最終在驢臉等人忐忑的目光中,緩緩點頭,
“成色還行,成活率應當不低,算你們這幾個月上心了。我會如實給王管事反饋。”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頓時長吁一口氣。
馬大師這人有些刻板,雖然不曾故意為難養蟲的佃擁,但卻是有錯必究,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
除了還躺在床上的小劉,之前還有幾個佃擁都在他這裏吃了掛落!
驢臉等人對他,是又畏又怕!
“秋蟲養完了,還有冬蟲!聽說你們要回家探親,剛好,等你們回來了,冬蟲也該運到城了。”
“出去吧。”
馬大師一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回家了!”
“回家了!”
“走走走,先領例錢,再回院子拿東西走!”
驢臉等人一出堂屋,頓時精神起來,眉飛色舞。
李清霖也是鬆了口氣。
然而不待幾人去賬房,便見一個模樣普通,身材小巧玲瓏的丫鬟,似乎是踩着點的趕來,叫住了眾人。
“諾,你們幾個!”
李清霖的目光,停留在丫鬟手中托着的一個錢袋上。
心中突然泛起不好的念頭。
丫鬟點點頭,數了下人數,這才微微仰着頭,有些居高臨下道,
“王管事體諒你們,免得你們跑賬房一趟,特地讓我把例錢轉交給你們。”
“拿好吧!”
說罷,也不待眾人反應,片刻也不想耽誤的轉身離去。
“他個龜孫,怎麼就二十四錢?還打了個八折?!還有六錢呢?!”
驢臉一數錢袋中的銅錢,先是愣了下,繼而漲紅了臉,一隻手死死抓着錢袋,另一隻手攥緊了拳。
其餘人也是或怒或驚。
但,沒人敢出頭,去朝王管家討個說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們是賣身為奴的養蟲佃佣,而王管事是被賜下王姓的三代老奴!
親疏有別,尊卑貴賤!
他們敢鬧事,先不論道理對錯,打三十大板再說!
李清霖壓下心中的怒火,臉色陰沉。
“這老王八不讓我們去賬房,就是想中飽私囊,從中剋扣,走個陰陽賬簿!”
“我們若是不識相,怕是連中院都走不出去。”
目光流轉,便見中院目之所及處,都是壯碩的家丁、護院。
“哼,走!”
眾人頓時再無歸家的喜悅,各自回到院子,三兩下打包好行囊,朝王宅的後門走去。
幾名護院把守在後門。
見李清霖等人前來,護院向前一步,開始核實眾人出府的手令,挨個檢查行囊中的事物。
抖動衣裳,翻開每一個側包。
將糕點掰開,細細檢查中間的夾心。
打開書信,大致瀏覽文字內容……
片刻后,一名護院點頭,臉上帶着莫名的笑容,
“可以了,去旁邊的暗室凈身檢查吧。別害怕,只要你們不帶不該帶的東西,很快的。
甚至,你們還會喜歡上的……”
李清霖幾人面面相覷。
走進暗室,李清霖便見裏面有位瘦高個,立於盥盤前,正滿臉平靜的洗手。
“真讓人片刻也停閑不得。”
瘦高個有些無奈,目光看過李清霖幾人。
他伸出格外纖長的手指,好整以暇的從懷中,取出一張薄如蟬翼,整體皙白的手套。
緩緩戴上……
冰冷的聲音傳來:“誰先來?”
李清霖眼角抽了抽。
片刻后,暗室中傳出有些奇怪的聲音。
……
一盞茶的時間后。
李清霖神色有些複雜的走出暗室。
等了片刻,便見臉色潮紅,怎麼隱隱有些依依不捨的驢臉,捂着屁股走出暗室。
李清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最後還是閉口不言。
凈身檢查結束,眾人都詭異的陷入了沉默。
拿起行囊,邁過門檻。
宅外,是寬闊的林蔭,古樸的街道,穿越着歲月的塵埃。
微風帶來花香,隱隱有小販的叫賣聲、匠人的敲打聲從幾條街外傳來。
此刻,顫顫巍巍養秋蟲,提心弔膽擔心凈身檢查之事,逐漸遠去。
李清霖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但,
“站住!”
下一刻,如虎嘯林,暴喝聲原地炸響。
眾人紛紛愣在原地。
李清霖身後,一行人快速前來。
藏青長袍,精細而幹練,綉有不同的獨特花紋,每一道線條都如流水般流暢。
衣擺飄飄,在空中傳來颯颯之聲。
這幾人行動間,如蜻蜓點於水面,腳步聲極為輕微。
右手,則輕按於腰間刀鞘之上。
一股肅殺冷凜之氣,撲面而來!
“吾等乃衙門典吏司,追查奪心歹人至此,爾等在未查明身份之外,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