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娘子很激動
揚州城,
剛過雨水還未驚蟄,
冰雪雖然早已融化,但前幾天剛剛淅淅瀝瀝下了點兒小雨,
所以還是有一股令人不適的濕冷,
晚上倘若不燒炭的話,那風寒就離你不遠了!
不過難得今天的天氣不錯,太陽高高的掛起暫時驅散了嚴寒,
揚州百姓都從家裏走出來,熙熙攘攘的在繁華的大街上購買自己所需的生活物品,
威嚴的通判府內,
盛家的當家大娘子,王若弗正喜不自禁的向著後院老太太的壽安堂健步急走,連心腹劉媽媽都被她甩到了身後,可見王若弗心情的激動。
剛進入院子,還沒進屋,沒看到家裏老太太呢,
王若弗就忍不住朝着壽安堂的方向抬手高喊:
“母親!母親!天大的喜事兒,天大的喜事兒啊……”
王大娘子因為主君盛紘寵幸妾室林嗪霜的緣故,連管家權利都丟了,最近一直心情陰鬱,火氣衝天,
如今表現的如此奮亢,壽安堂的丫鬟們都頗為驚奇,
不過盛老太太治家嚴謹,心腹女使房媽媽又盡忠職守,管理嚴格,威嚴慎重,
是以大家雖然好奇,但是面上也沒有表現出來,看到王大娘子也只是屈膝下蹲行禮,然後就各司其職,
王若弗對這些也沒有在意,隨便揮了揮手就依舊興奮往屋內行走!
因為臨近家裏大丫頭盛華蘭的婚期,盛家老太太正在屋裏對着盛華蘭仔細叮囑,
準備給盛華蘭講講豪門望族,高門大戶的規矩,
猛然聽到王若弗不成體統的高聲叫喊,盛老太太就忍不住對着眼前的華蘭說道:
“孟子曾說居移氣,養移體,
我看也不見得,
看你母親,做了咱們盛家主母這麼多年,這性子還是沒有一點點改變……”
盛華蘭正值芳華妙齡,又是盛家嫡出的大小姐,性子雖然端莊大氣但是猛然聽到祖母拿母親來現成教學,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意識到不好,趕緊伸手遮擋了一下,然後忍着笑意站起來走到盛老太太身邊撒嬌道:
“哎呀,祖母,您怎麼能這麼說母親呢,說不準母親真有重要事情呢!”
說完想到自己母親平時那副無論大事小情都是咋咋呼呼的做派,盛華蘭自己到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看祖母揶揄的目光,連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盛老太太見盛華蘭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着伸手在她的額頭點了點,
“你啊……”寵溺完,盛老太太又伸手牽着盛華蘭一臉正色的囑咐道:
“華兒啊,
你將來是要嫁到伯爵府的,那也是汴京城有名有戶的人家,
雖然不是當家的主母,但是也嫡妻大娘子,
萬不可像你母親這般,萬事要端莊沉穩……”
盛華蘭知道祖母是語重心長,為了自己好,連忙臉色一正,說道:
“是,謹遵祖母訓示,孫兒知道了!”
盛老太太見盛華蘭乖巧懂事兒,也忍不住高興的點了點頭,
“你是個好孩子……”
只是盛老太太面上雖然高興,但是想到當初粉嘟嘟的華蘭,小小的人兒從蹣跚學步就養在自己眼前,到了如今亭亭玉立就要遠嫁東京,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盛老太太還是心裏酸澀不已!
盛華蘭也看出來祖母的難過,也想到自己就要離開年邁的祖母,也忍不住眼眶微紅,
就在這時候,王若弗氣喘吁吁的快步走了進來,
一進門兒都顧不得行禮,立刻伸手高聲喊道:
“母親,母親,大喜啊,大喜啊,母親!”
王若弗這麼一咋呼,倒把剛才兩人的傷感氣氛沖的七零八落!
盛老太太雖然早有心裏準備,但是見都這個華蘭要出嫁的關頭了,這個兒媳婦兒還是這般風風火火不穩重,忍不住就皺起來了眉頭,
盛華蘭是老太太一手教養的心思細膩,見狀怕母親受責備,連忙裝作好奇的笑道:
“母親,到底什麼樣的喜事啊?讓您這般歡喜!”
盛老太太只是看了看華蘭一眼,知道她是維護親娘,倒也沒再說什麼,恢復了和煦,同樣笑道:
“是啊,什麼事情啊,這麼歡喜,說出來也讓我這個老婆子高興高興!”
王若弗沒什麼心眼沒看出來什麼,一見姑娘和老太太都詢問,立馬就迫不及待的咧着嘴笑道:
“哈哈,母親,
這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兒啊,我說出來你們肯定都不敢相信,
我跟你們說啊,
剛才勇毅侯府送來了給華蘭的添妝之禮,好傢夥整整十抬呢,兒媳粗略看了,光金器就不下十件呢,那綾羅綢緞更是數不清楚,
哎呀呀……這……這……這可真是菩薩保佑啊!”
王若弗一邊說著,一邊喜笑顏開的雙手合十,朝空中祭拜了兩下,然後又說道:
“來人還說了,等到華兒正式出閣那日,侯府的小侯爺可能要一起過來呢,母親,您說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兒!”
說完,王若弗又忍不住得意的笑道:
“前幾日子揚州的那些官眷還風言風語呢,說咱家華兒嫁到伯爵府是高攀,如今連侯府都來親自給咱家添妝,
那可是勇毅侯府,咱家的正經親戚,
這下我看她們誰還敢嚼舌頭根子,哈哈哈!”
她沒辦法不高興,
勇毅侯府可是婆婆的娘家,那可是當朝侯爵,世襲罔替,一等一的富貴人家,
只不過早年因為一些事情兩家斷了來往,如今竟然主動過來給華蘭添妝,
那不就說明,自家馬上就又要有一門真正顯貴的親戚?
這下她倒要看看,還有哪個敢嚼舌頭根子說她家華蘭嫁到忠勤伯爵是高嫁的?
想到高興處,王若弗忍不住笑的樂開了花!
早在王若弗說出勇毅侯府的時候,盛老太太拉着華蘭的手就忍不住微微的顫抖,可見驟然聽到娘家來添妝的消息,她的內心也頗為不平靜,
不過和王若弗喜滋滋的不同,稍微冷靜下來的盛老太太馬上又眉頭一皺,
因為一些緣故,她早就和娘家侯府決裂,多年沒有往來,驟然聽到侯府的消息就忍不住有點兒多想,
娘家這麼久不往來,突然這麼給華蘭添妝,莫不是有什麼緣故?
小侯爺?是輝兒那孩子嗎?
盛華蘭聽到祖母娘家的消息也是猛然一驚,皺着眉頭思考其中的緣故,雖然不知道詳情,她也知道兩家多年不來往,自己馬上要成婚了,侯府突然添妝難道有什麼因由?
不過這等大事,事關侯府和祖母的娘家,作為晚輩,一時之間她也不好插嘴,
王若弗高興了半天,見婆母和女兒都是沒什麼該有的反應,還都鎖着眉頭,像是不悅,忍不住看向盛老太太疑惑道:
“怎的了母親,那侯府給華蘭添妝莫不是有什麼不妥當?”
一邊問着,王若弗一邊心裏忍不住誹謗面前自己的婆婆,這老太太也真是的,心也忒狠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竟然能忍住和娘家幾十年不來往,
這麼顯貴的娘家,要是早點兒恢復往來,官人是不是早就陞官了?
孩子們是不是也多了一份依靠?
等等,那小侯爺今年多大來着,好像沒聽說和誰家結親吧,哎呀呀,我的華兒是不是結親有點兒倉促了……
那侯府的小侯爺可是能繼承爵位的,不比什麼忠勤伯府的二兒子強多了?
盛老太太見王若弗面色糾結,只當她在尋思什麼不妥當,哪能想到她一時間能想到那麼多,沒有正面回答王若弗的問題,盛老太太說道:
“侯府來的是誰?可還在?”
王若弗聽到問話趕緊結束了臆想,知道婆婆是想問問詳情,連忙點頭說道:
“在呢,在呢,我給安排到客房休息了,來人是小侯爺的貼身長隨和女使,
長隨喚作青山,女使喚作春香!
好傢夥兒,母親,
他們不愧是您候府出來的,那氣質就是與旁人的不一樣,
我看比揚州城的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也不遑多讓,
對了,來人還說想要拜訪您呢,我一時不知道您的心思,就先給安排過去休息了!”
其實王若弗當時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給激動的不能自己,是連連答應春香拜訪老太太的要求的,
還是身邊的劉媽媽心思多了一些,給勸住了!
盛老太太聽說是小侯爺的貼身長隨和女使,忍不住眉頭又微微鎖了起來,
按說這等禮節上的事情,雖然因為距離遙遠路途不便的緣故,主人家不方便親自出面,
但是也不應該就是個長隨女使過來啊,最差也得是旁系或者管家一類的才是,
青山和春香?心裏念叨了兩句,很是陌生,這是誰家的孩子?
盛老太太忍不住就扭頭看向了身邊的房媽媽,
房媽媽不愧是從小就伺候老太太,一看老太太疑惑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問什麼,
不過她對於這兩個名字也很陌生,之前和幾個侯府的老友聯繫,也沒聽說家孩子名字裏有青山,春香的,於是就對着盛老太太搖了搖頭!
盛老太太見房媽媽搖頭,也就不再多想,左右不過是小廝女使,不打緊,
要緊的還是侯府的主人,
盛老太太稍微一琢磨,心裏差不多就有點兒明白過來,這幢事情怕是自己這個侄孫私自做主,不是侯府當家人做出來的,
到底是自己的娘家,雖然明面上斷絕了往來,
但是盛老太太私底下卻也在暗暗關注勇毅候府,
如今侯府明面的當家人是她的嫡親侄子徐耀祖,繼承了祖傳的勇毅候爵位,
但是徐耀祖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就是個紈絝子弟,資質平平,就算到了現在也只是聽說溜雞斗狗,養養小妾,沒什麼出息,
真正做主的其實是她的嫡親老嫂子徐李氏,徐老太夫人,
自古以來這姑嫂關係和諧的就不太多,盛老太太和徐老太夫人也不例外,
盛老太太現在雖然睿智內斂,但是年輕的時候性格很是剛毅,做事兒不留情面!
從她主動和侯府斷絕關係就可以看的出來,
徐老太夫人也是性格高傲之輩,斷然不會主動對她示好的!
不管怎麼說,嫡親的侄孫子能夠想到她這個姑祖母,盛老太太心裏還是很欣慰的,
一邊琢磨這些年聽到侄子徐文輝的消息,盛老太太一邊點頭對着王若弗說道:
“嗯,你做的很對,雖說那是我的娘家,但是已經多年不在來往,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王若弗還是想把這麼顯貴親戚落實下來,就急忙問道:
“那母親,您準備什麼時候見見人家,我好安排一下!”
盛老太太還沒回答呢,
就聽到門口一陣咚咚作響的腳步聲,
門帘兒一掀開,
盛紘大老爺邁着矯健的步伐走了進來,
盛紘內心不管如何算計世故,但是外表都是一副封建社會大家長的做派,
威嚴莊重,恪守禮儀,
先是恭恭敬敬的給上首的盛老太太行了一個禮,
又問了一些身體可否康健,吃飯是否香甜之類的客套話,
待盛老太太一一回應之後,
盛紘這才安心的坐下,
盛老太太見狀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個時辰你不在衙門公務,怎的回來了?”
盛紘沒好意思說自己聽說侯府派人過來,所以才焦急的跑回來,就乾咳了一下裝模作樣的回答道:
“咳咳,公務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家裏最近事務也忙,我就早些回來看看!”
說完,盛紘故作責備的看向王若弗問道:
“華兒的納徵之禮將盡,你不在前頭忙活,怎好過來叨擾母親?”
王若弗可不知道盛紘這個官人的心思,還以為他真的責備自己,連忙一臉冤枉的解釋道:
“哎呀,官人,你知道什麼啊,要是沒有天大的事情,這個時候我怎敢來打擾母親,我跟伱說啊,勇毅候府來給華兒添妝了!”
心道果然如此,盛紘面上裝作頭一次聽說,面不改色略顯差異的問道:
“哦,是嘛,你詳細說說!這好好的,也沒什麼徵兆,侯府怎麼突然想起咱們來了?”
盛老太太看盛紘表面漫不經心,實則正襟危坐的傾聽,就看知道這個好兒子回來的目的根本就是為了打探她娘家的事情,
不禁連連搖頭,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的,還要耍一番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