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是方還是圓
記憶中,我已經有大半年時間沒和向晨見過了,再次見面,他卻犯了血光之災,只見他的頭上纏了一層紗布,遠遠便看着我。他的眼神有點冷,似乎還在惱怒於頭被打破這件事情……
直到走近了,他才撇嘴笑了笑,對我說道:“昭陽,你說方圓是不是個傻逼,我說地球是圓的,他非說地球是方的,是一塊平地;這他媽不是存心抬杠嘛……”
我看了看方圓,他的表情依然冷峻,但也不開口反駁向晨;我這才開口對向晨說道:“你倆真為了這事兒抬杠打架了?”
“你也覺得可笑是不是?……但這事兒必須得有一個說法,地球它不是方的,就是圓的,怎麼能又方又圓呢?那不成畸形了!”
我一時無言,只感覺向晨話裏有話。
這時,方圓才開口說道:“平點兒,方點兒怎麼了?……我他媽就是不想走那麼多的彎路,不想有那麼多的曲折……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攤上個好家庭,有事兒就他媽用錢解決……”
方圓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顏妍給打斷,她責怪方圓又扯遠了!
方圓低頭看着顏妍,表情複雜,而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堅定,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不堅定的人;他的內心很明確,就像上大學的時候,如果今天已經有了出去打零工的計劃,不管我們組了一個多麼有意思的局,他都不會因為貪玩而放棄打零工的計劃,他真的太明確了,但這一刻,他卻恍惚又迷茫……
過了片刻,他才和我伸出了手,示意要煙抽。
我將煙遞給他,他點上后,便再也不說一句話。
吸了兩口,他看上去終於不那麼恍惚,但又立刻陷入到了一種苦悶的狀態中;我的心裏也不那麼是滋味,我知道,這些年,他是真的難,也真的累。也許,他和向晨真正的衝突,並不在於方或圓,而是價值觀的差異,一定是向晨的某個行為、某一句言語刺痛了他。
相比於方圓的苦悶,向晨倒像是釋懷了,他半開玩笑,向我問道:“昭陽,咱們三個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當時你要是在場的話,你是幫我還是幫方圓?”
“我會找一根有肉的骨頭,扔在你倆中間,你倆就顧不上打架了。”
“去你大爺的!”
向晨給了我一拳,正在低頭抽煙的方圓也抬頭看着我,而後,我們三個人便一起笑了;上學那會兒,我們經常開類似的玩笑。
……
事情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儘管方圓打破了向晨的頭,調解之後,向晨還是選擇了原諒,而成年人總是放不下那麼一點體面,所以,即便向晨原諒了方圓,我還是沒能弄清楚他們打架的真正原因……最後,我只是在這場鬧劇中,看到了方圓的苦悶,還有向晨的“大度”。
……
這個夜晚,因為這場不知緣由的鬧劇,我丟掉了喝酒的心情,破天荒沒有去酒吧;我一個人背着結他,漫無目的地走在雪地里,即便沒有喝酒,我也不想太早回家……因為,在那個租來的房子裏,只有一堆不會說話的傢具,從來都沒有一個等我回家的人。
忽然,我想去護城河轉轉,那是我和簡薇經常會去的地方。
依然記得最後一次去護城河,我們相擁着坐在河邊,簡薇說她有點遺憾,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在護城河旁,看到過雪景。
她看着那一排柳樹,對我說:“你看那些柳樹,像不像待嫁的女人?”
我笑:“哪兒像了,樹都沒有意識。”
“我覺得像……”簡薇失了神,過了很久才又開口說道:“來過這麼多次護城河,從來沒見過這裏的雪景……要是下了雪,雪積在這些柳樹的枝條上,一定很像婚紗……我是說,像穿了婚紗的新娘……”
我這才認真地看了看,那些已經在掉葉子的柳樹,因為一陣輕風吹過,竟然也顯得搖曳生姿……
我的心情因此而起伏,習慣性抽出一支煙,卻找不到打火機;簡薇從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隻藍色的打火機,替我點上,熟練的也好像變成了她的一個習慣。
“昭陽,其實,我沒那麼喜歡蘇州……”
我轉頭看着她,心裏一陣難過,因為大學畢業以後,是我又把她帶回了蘇州,在蘇州,她丟掉了千金小姐的光環,陪我過着沒有着落的生活,我們只能靠駐唱賺來的微薄薪水,勉強度日,我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帶她去吃一頓大餐……
簡薇彷彿感知到了我自責的心情,她又將我的手臂挽緊了一些,說道:“可是,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哪兒都行。”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也不喜歡蘇州了,因為這真的是一座不喜歡下雪的城市;如果能下一場雪,落在我和簡薇的身上,會多麼的應景,我們就這麼一起白了頭……
終於,今天的蘇州,罕見地下了一場大雪,可是,她卻永遠離開了我;整座城市,也因為沒有了她的氣息,而顯得冰冷無情,只剩下心裏那一點可憐的回憶,再次折磨着我。
我怎能不感懷悲傷?這個雪夜,白了頭的只有我。
……
我靠在離河邊最近的那棵柳樹上,望着對岸的燈火和雪景發獃;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沉寂的手機,又發出了震動的聲響;我將煙扔在腳下踩滅,這才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這個電話是羅本打來的,他是我在酒吧駐唱時認識的朋友,很有才華,卻鬱郁不得志,所以跟人相處的時候,脾氣總是不太好。
“昭陽,你他丫的給我介紹了一個什麼玩意兒?”
我愣了片刻,才想起來,自己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了那個叫樂瑤的女人;但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又讓他動了肝火,於是問道:“怎麼了?”
“說了給我介紹活兒……結果,我在酒吧唱歌,她在酒吧喝酒,盡挑貴的喝……挑貴的喝就算了,還沒錢結賬……酒吧的人,非說我和她認識,讓我給她買單……白唱了一晚上不說,還搭進去六百塊錢。”
我愕然,半晌才開口問道:“她人呢?你把電話給她,我和她說。”
“你要是能和她說上話,算你丫牛逼……”
“跑了?”
“跑倒是沒跑……魂喝沒了……在椅子上挺着呢……”稍稍停了停,羅本又說道:“我就問你丫管不管這事兒,你要是不管,我就近找個垃圾桶給她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