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集中注意力在腳下。風的咒力從腳底升騰至腳踝。
穩定——發力——
瞬移向對手,他雙手持刀全力揮向那黑衣的身影。
可刀卻毫無阻力地落了下去。
黑衣的殘影閃現在他身後,手起刀落。
他吃痛,卻並未發聲。只是再度發動雙腳的咒力快速向側移去。
「噯,你可是越來越慢了。不如我們休息一會兒?」Vincent無聊地把刀搭在右肩上。眼神瞥向別處。他其實只是自己想要休息而已。方才的一擊,他也僅僅用了刀背。
「不用!再來!」津澤站定,立即雙手握刀,擺好了架勢。
「哎~真是煩人~你果然和Maksim說得一樣。」Vincent轉念歪着頭望向津澤,並沒有把刀放下肩頭的意思,「小子,這劍道和咒術一樣,是要有機會思考才能進步的像你這樣——」
他話音還沒落,津澤便瞬移至他眼前。若不是他反應及時,那刀便會恰落在他額頂——此時,津澤「扶靈」的刀鋒正從他眉心前幾毫米的地方落下。
「你這臭小鬼,我可是一直用刀背打的——你——!」Vincent后怕地撫過了眉心,似乎在確認自己沒被傷到——就這樣把手舉至眼前瞧了瞧又放下,Vincent繃緊了表情。他放下了肩上的刀,刀尖向下。
這之後,兩人便都不再言語。只有刀,在以疾速相交接着。
——這裏,是Dawson的「境界」。
舉目四望,所見只有無限延伸的土地,以及四處散亂聳起着的大塊土石。
「境界」之中沒有太陽標誌時間——與那大地相對的是黑暗的蒼穹,卻也不知是什麼使視界明亮。
自津澤正式畢業后,他便在Dawson的安排下終日與Vincent切磋武道。
這樣的修行已經持續了大約一個月。
名義上,這是為應戰第十七Xerces的勢力做準備。然而津澤卻覺察出,Dawson仍在等待着什麼——
Laertes、Ryan、Andrea和Maksim幾乎已在第十七常駐。看樣子,Dawson還是打算找到那最後一塊碎片,並且在那之前,似乎並不希望讓津澤參與第十七的事。
另一方面,照Vincent的話說,津澤確實也還並不具備應對神職者的實力。
——『你的確是繼承了一部分Edmund有關咒術的記憶。但是,Edmund原本就更善武鬥。武道呢,只有大腦的記憶是不夠的,要有肌肉的記憶才行~』
在「境界」中,以「客體」介入的人從根本上而言相當於置身幻境。這樣的狀態是不能夠自由使用咒術對戰的——過於強大的咒術很容易使「境界」扭曲破壞。
二人在這「境界」之中正是受Dawson以茶中之咒相邀為「客」,這一「遊戲規則」便自然而然地迫使兩人僅僅使用武道和咒力操控進行比試。
一個月來,津澤所練習的,其實是「風」的咒力操控。
——將「風」的咒力聚集在身體的特定部位加快運動速度,這便是武道當中,無論在攻擊還是在躲避上,都至關重要的一環。
可就僅僅是這個,整整一個月來,面對Vincent,津澤也始終處於下風。
——就在此刻,Vincent再度疾速迫近,隨即以刀柄端用力擊中了津澤的下腹。後者悶哼一聲,身體在被擊中的瞬間自然後屈。幾乎像是在這一動中停駐了片刻,津澤的身軀適后才向後方飛了出去。
最終,他的身體正中一塊巨石。
一聲悶響,津澤跌坐在地面。
「噯,別逞強了。你要是再像上周那樣重傷着出去,我可是會被罵的~」遠遠地,Vincent再度把刀搭在了右肩上,抬起右眉,有些嘲弄地說著。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初見時Vincent就給了津澤一個不太友好的「見面禮」。一個月來,除了就修行本身之外,津澤從不對他開口。
Vincent見津澤並無動靜,有些擔心他是不是暈過去了。於是試探地緩步接近。
就在Vincent來到他身前時,津澤輕輕咳嗽了兩聲。
將刀豎起在身前,津澤想要支撐着身體站起來。
「我還能繼」
「續」字還沒說出口,Vincent抬腿,一腳落在了津澤的左肩上,生生把他壓得坐了回去。
津澤呻吟了一聲。
「哎~?我說不行~」Vincent歪着腦袋輕笑了一下。收回了那隻腳。
轉身,他在津澤身邊坐下,把自己的刀抱在懷裏。
「你這小子是對我有什麼誤解嗎?一個月來像個木頭似的,就知道揮刀。」Vincent直視着前方,口氣有些賭氣的意味。
恍惚間,津澤覺得那口氣讓他想起了Eddie。
「廢話。我難道該對打算毒死自己的人陪笑臉嗎?」他喘着氣反諷道。
——老實說,事已至此,他早已不再因為慕容秀的事記恨Vincent了。那件事,要怪,不如還是怪自己
「毒『死』你?看來我們還真是有點誤會」Vincent抓了抓下巴,「那個咒毒本來是用來讓你的意識和肉體分離的。這樣一來,我們比較好對你體內的神格做處置就是了。」
——神格被提取,難道不還是死路一條嗎?這算哪門子重新措辭。
只不過如果那時可以選的話自己應該會服從那種安排吧
這樣想着,津澤仰頭靠向了身後的巨石。視線投向「境界」中那黑色的天穹,思緒翻湧着。
「你那是什麼表情?Edmund死了,就算是我,可也是」
聽到「死」,津澤的眼神微微震顫了一下。
隨即,他想到了那天Eddie把刀架在Vincent頸上,卻沒有動手殺他的意思。
「你和Eddie,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Vincent撇了撇嘴,晃動了一下抱着刀的右臂。「要用第十六人類的思考方式去說的話,大概比較像小時候的玩伴吧。」
津澤皺眉,緩緩地轉過了視線看向Vincent。
「我抵達第十七的時候,他還是孩子的模樣。Dawson從Andrea和Maksim那裏得知我也是蠻荒神,所以就沒有洗去我的記憶。在進入內廷前,我曾伴Edmund度過孩提時代。」
他說著這段話時,口氣中難得沒有戲謔的意味。
「我還以為他已經沒有封塵前的記憶了。」津澤指的是Eddie會對Vincent手下留情這件事。至於他自己,則確實沒有在Eddie的記憶中得到有關Vincent的任何片段。
「Dawson的理論是——」他拖長了音調,似乎有些無聊地回答着,「Edmund只用掉了無關緊要的記憶。而讓他珍視的部分,卻都仍被他儘可能地保留着。」
——所以他才記得西川,記得
「——比如關於你。」
津澤抿了抿嘴。
「我說,你這小子好不容易開了口,就沒什麼別的要問的嗎?」Vincent歪過頭來,揚了揚眉。
「」津澤再度抬起了頭,屈起右腿把右手搭在膝上。「想問的很多,怕你像Andrea和Maksim一樣諱莫如深就是了。」
「哦?你不試試怎麼知道?」Vincent又是那一臉嘲弄。
「你為什麼為Dawson效力?」
「嘁我可不是幫他。」Vincent不屑地轉過頭去,「早就想毀了第十七了只不過剛剛好目的相同而已。何況和那兩人一樣,我們蠻荒神原本就為數不多了。」
津澤覺得他後半句話好像只說了一半,「你是說Andrea和Maksim嗎?沒想到你這樣,也是個顧及同胞情誼的人。」
「少說廢話。」Vincent的表情簡直像在鬧彆扭。
——並不是效力於Dawson,也就是說,大部分那兩人想要掩蓋的事實,Vincent並不會刻意隱瞞了?
「蠻荒神為什麼會被抹殺?」思考再三,津澤想先拿這個問題作為試探。
「呀,我也不知道。」
「?」
「就是說不是有諺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滅頂之災就這麼降臨了——通行的說法是,我們力量的強大可敵諸神,因力量被畏懼而被抹殺。聽起來至少算是合情合理。何況呢,我抵達第十七時已經是上古神紀了。那時的第十七就算對這件事有什麼記載,也早在那之前被銷毀了。」
津澤沉吟不語——他看起來不像在撒謊。
另一個問題忽然浮現在腦海。
「說到上古神紀,那天你說,關於Eddie的身世有一個傳言?是什麼樣的傳言?」
「喂,Edmund可是就在死前還要我不要說噯」
「可我想知道。」津澤並不看向Vincent,語調也毫無抑揚。
Vincent悻悻地又轉回了頭。「啊,就是說,死神Edmund是創世神Xystus和Eulrice結為連理所誕之子。可尚在母親腹中未足月的他卻硬剖出母腹出生,並奪走了Eulrice的神格。Xystus因此而喪失理智,奪去了第十七一部分的『理』,丟下神格失蹤。Eulrice原為孕育之神,神格僵化后其『理』與死相連,故稱Edmund為死神。」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Eddie身上原本有兩個神格?可是「死神」這個稱謂
「可是你說,真正的『死神』是Dawson。」
「沒錯。」Vincent揚起了嘴角,舉起了右手食指在側晃了晃,「這個傳言是幌子罷了~原因那天我已經說了~不過,Dawson和Eulrice原本才是夫妻啊。只憑着神帝的地位就順手掩蓋了自己的醜事,這不是很不像話嗎?」
「」津澤對這個故事只覺得困惑,但卻說不上哪裏不對頭。「你該不是把一個無聊的家事八卦記了幾千年吧。」
「你這小子——!」Vincent幾乎握上了刀。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坐回了原位,再度抱臂將刀環在臂彎中。「我可還沒說完——可是Eulrice事實上一直活着。因為,似乎開啟通天塔的關鍵就是用『斷義』將Eulrice斬首——也就是Edmund在第十七被行刑前做的事。這『斷義』,又是Xystus的刀。你不覺得這一切很蹊蹺嗎?」
「你是在反問我,還是在吊人胃口?」津澤對Vincent那譏刺的神情頗有些厭惡。
「你瞧,別誤會。我其實也想知道。」Vincent瞬間收起了笑容,轉而翻了翻白眼,「只因為我沒有理由效忠Dawson,所以這些事情我也只了解表面罷了。」
津澤嘆了口氣。
「不如,我還是問些你一定知道的吧。」他對這無效的交談有些泄氣。「在我加註『風』在手上攻擊的時候,都被你閃開了。你的那個術,不是『風』的咒力操控吧。」
說著,他拄着「扶靈」站起了身。
「啊~被你發現了~」欣喜爬上了Vincent的臉,「那個可是我作為蠻荒神的『天賦』噯~」
說著,Vincent也緩緩站起身子,倒握着刀柄,似在把玩。「我呢,可以把身體霧化。這可不是幻術哦~是真實地讓身體分散開來,然後在短時間內在另一處聚合。」他得意地朝津澤笑笑。
「你說的蠻荒神的『天賦』是」
「嗯?怎麼?你連這部分的記憶都沒有嗎?」Vincent收起了笑意。
——不知為什麼,津澤得到的Eddie的記憶是支離破碎的。雖然起初因為不確定暴露這個事實會對自己利用Dawson一眾的力量有何影響,津澤並沒有提起,卻很快就被發現了。
只是Dawson似乎對此毫不介意。
津澤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們蠻荒神,因為不斷繼承着先祖的記憶,所以也會累積先祖獨立開發的術法。這些僅僅通過記憶傳承的術法就被稱為『天賦』。」Vincent無聊地倒提着刀柄搖晃。
「所以Maksim的『天賦』就是『門』?而Andrea則是『獻祭咒術』?」
Vincent抬起仍握着刀柄的右手,豎起食指發出了嘖嘖聲,「錯~啦~『門』是Maksim從第十三學來的咒術,而『獻祭咒術』就只是上古神紀初期的產物罷了。Maksim的『天賦』呢,是那個被動的超自然靈覺,而Andrea的你不是見過了嗎,就是『劫夢』。」
津澤一愣。霧化和靈覺,在實戰中確實頗有用益,可是「劫夢」實在想不到為什麼會有人特意開創那樣的術。
「你是不是在想——」
——津澤還在愣神,Vincent忽然閃現在了他的眼前!
雙目微微震顫,他提刀護在身前,將風的咒力再度集中在雙腳,飛速向後閃避。
「——好像還是我比較厲害~?」
——刀身相撞的聲音。
不過那只是短短的一剎那。
那短暫的錚錚之聲過後,津澤與Vincent之間已拉開了足有十米以上的距離。
後者此時已將刀正握在右手,刀尖朝下;他本人則是一臉玩味地瞧着津澤。
「休息也差不多啦~我們繼續玩吧~」
把橫握在身前的「扶靈」收至身側,津澤站直了身子,「正有此意。」
得知了對方的能力,想要取勝,無非就是預判對方想要使用能力的時機,或者製造對方使用能力的契機,然後攻其不備
津澤雙手握刀在左側,咒力在雙腳凝聚。
Vincent只是不屑地笑着,看起來是打算要津澤攻過去。
也就是一瞬,津澤已閃身到了Vincent面前——
望着津澤雙手握刀在左側的動作,Vincent唇角微揚,霧化了形體,並同時在自己原本位置的前方開始聚合。
可就在他的形體開始凝聚時,津澤的咒力轉為匯聚在體側——
他跳起在半空,身體順勢順時針打了半個旋;刀換在右手——
「哦——」Vincent只有功夫發出短短的驚呼,津澤的刀背就落在他的肩胛骨之間
——那力道讓原本前傾着身體的Vincent直接向前翻滾而去——他就這樣被摔出了十數米的距離。
津澤輕輕落地站定,轉身看着摸着後頸站起身的Vincent。
「真是被你擺了一道。」說著,Vincent轉身向津澤,「我可不會再那麼失態了!」
語音未落,Vincent已雙手握上了刀柄,將那柄刀豎在身前。
——看樣子,他是終於開始要認真了。
津澤頓了頓,隨即也擺出了相似的架勢。
就在這時,「境界」中的大地忽然震顫了一下。
毫無預料的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震顫之中,Dawson憑空出現在兩人之間。
「外面有東西過來了。你們兩個,現在最好還是就出去吧。」
不等兩人回答,周圍的景象便開始模糊,揉作一團混淆的色彩。
「扶靈」緩緩入鞘。
三人所在的,不過是津澤的公寓罷了。
Vincent手中的刀也已消失不見。
矮几上,放着兩隻空茶盞。
從窗外的日光來看,似乎是清晨。
地面又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你說是有東西,這是怎麼回事?」津澤站穩腳跟,向Dawson發問。
後者抱臂向窗口示意,「自己看就知道了。」
津澤在那震蕩中惶惑不解地回頭看去——窗子面向的西方原本是群山。此時在那山巒間的密林中,赫然杵着一座高可參天的石像。
不,說是石像,可那具有類似人的形體、像是用土石雕砌的東西正在以極緩慢的速度前進着。
它每向前邁出一步,便地動山搖。
津澤所在的公寓樓已開始有人喧嘩叫嚷着向樓下疏散。周圍的居民區,街道上也逐漸擁滿了從自家跑出逃難的人們。
——看不到咒力聚集體的第十六人類,理所當然地把這當成了一場地震。
「那個不是」
「『魔像』。」還沒等訝異着的Vincent開口,津澤已憑藉Eddie的記憶叫出了那東西的名字。
Vincent不由得把詫異的目光轉向了津澤。
——「魔像」,作為第十三的低等生物,僅以滿足「飢餓」作為存在的動力。它所食用的,不僅僅是能流中空置的咒力,而還有「生命」本身所意味的咒。
也就是說,放着不管,這傢伙是要吃人的。
津澤躍上了窗柩。
再一縱身,已不見蹤影。
「你小子——」Vincent想要追上去,卻被Dawson攔住了。
「哎。讓他自己去。」
方才的詫異仍然沒從Vincent臉上退去,他就這樣又回望向Dawson。片刻后,那表情摻進了些許無奈。「Dawson,那是你搞的鬼嗎?」
「這是什麼話。」Dawson放開了Vincent,抬手抵在下頷微笑道,「我不過是把那東西換了個地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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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告訴你了不要在那種地方拖延,現在在第十七我不能——」穿過「門」后,Maksim不耐煩地朝身後漸漸浮出那黑洞的Andrea抱怨。
——只是就在後者笑嘻嘻地穿過「門」時,驚天動地的巨響和地面劇烈的震蕩打斷了Maksim的話。
兩人對這突髮狀況始料未及:Maksim趔趄了一下勉強站直了身子,而Andrea則乾脆跌坐在了地面。
「怎麼回事?!」撐起身子,Andrea的聲音有些惱火。
Maksim卻沒有回頭看向同伴。
因為在他眼前不遠處,一尊拔地參天的「魔像」正抬起右腳——
收回神色中的詫異,Maksim的紅瞳中閃過微弱的銳光;他的雙手中魔力與咒力混合,一雙短拐由掌心漸漸成形。
——那魁梧的「魔像」的腳,此時正頓在它所能抬起的最高點,貌似下一瞬間就將再度重重落下。
可是,它卻就這樣暫停在了那個動作中。
簡直像是時間被拉長——
下一秒,「魔像」由頸部、胸部、腰部交相齊齊錯開。
轟然巨響之中,那巨人被切成的四塊向周遭倒去。
一個人影以半弓身的姿態翩然落在Maksim身側。
黑色的馬丁靴和長褲,單薄的白色襯衫。
——Maksim和Andrea詫異地轉向來人。
「魔像」的殘餘落在地面瓦解消失。那人站直了身子。細刃刀入了鞘。
兩人這才看清那人的金髮。
「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麼。別告訴我是你們搗的鬼。」津澤面不改色地依次瞥向兩人,卻還不等他們回話,就抬腳向自家的方向邁去。
——「走了。」
「呃是!——Edmund津澤大人?」
——猶豫地看着那背影,Maksim手中的雙短拐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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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事情就是這樣。」仍身着朝服的Dawson望向有些吃驚的津澤微笑道。
此時津澤的局促的單人公寓已塞滿了五個人。
他望著錶情各異的其餘四人,隨便地落坐在了床上。
原來,Maksim是因為受Dawson召喚才和Andrea一起從第十七回到了第十六——在N市的住房,這次交由Feuersteig公司方面操辦。這自然少不了Maksim來打理。
「你小子幹嘛一臉詫異?不是你堅持要延續在第十六的身份嗎?要我說了,就用我的咒葯」Vincent眯起眼睛,摸着自己的鬍子自顧自地說著。
「不是——」
——他說的不錯。決定繼續在第十六「活下去」,那也是因為,是和那個人的約定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不要抱怨啦。Max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有時間的。」Andrea依舊一臉笑容,「在第十七Dawson大人的部下方面,很多事都要我們去安排。」
——然而這麼說著,Dawson本人卻仍在第十六。難道是在等待什麼時機嗎。
想着,津澤的視線投向了地面。
「忘記說明了。」Maksim忽然開口。「安排的住房是兩室。以後,Vincent就和你住在一起。」
「等、等一下!」Vincent先津澤一步大驚失色地抗議起來,「為什麼我要和這小子——」
Maksim依然只是盯着津澤,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你那個貼身保鏢不在了。現在第十六的狀態,你也看到剛才那個大傢伙了——如果你再在夢裏穿魂,那個空殼就會很危險。何況,雖然是合作關係,你現在可說是重要的人質,總要設立看守才行。」
聽到這,津澤不自覺地看向了Dawson。後者只是任由Maksim說明着,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
「你這傢伙有聽到我說話嗎?!」Vincent繼續向Maksim無效地抗議着。
——尖銳的汽車鳴笛聲——
Maksim垂下了眼瞼,似乎有些惱怒。
「應該是西川。」
幾人一起下了樓,果然,一身工裝、戴着鴨舌帽的西川就坐在小型貨車的駕駛位上。
津澤想起,Eddie曾抱怨過「讓神來打遊戲」這件事很離譜;可是現在,眼前這裏有名神職者在做司機
想着想着,他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Eddie消失后,津澤與西川多有接觸。然而帶着Eddie對他斷斷續續兩千多年的記憶,兩人的互動總是有些尷尬:西川分不清津澤現在到底是誰,津澤則不知道在什麼基礎上衡量自己和西川的交情。
就在這時,Penelope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跳了下來,「我聽說津澤要搬家,所以就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似乎就從那天決定與Dawson聯手,再不曾有人以「錦」的名字稱呼他。
「看來你也有不少幫手,我們就先離開了。」Dawson笑笑,示意Maksim和Andrea尾隨。三人一起向樹蔭遮蔽的道路盡頭走去,卻就在半路便憑空消失了。
「」津澤望着那空無一人的路段,頗是不解。
「別看啦室友~那是幻術而已~」Vincent在他獃滯的眼前揮了揮手。
****
因為有西川、Penelope和Vincent幫忙,需要搬往N市新居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停當。
末了,Vincent有些疲憊地靠在車倉門上抱臂休息。津澤走過來關上另外一半門時,他閉着眼睛開口,「我啊,就不一道同行了。原本也只有副駕的座位而已。我們就在新居見了,室友~」
津澤沒有說話。等他關上了倉門,Vincent已經不見了。
Penelope靠近,盯着津澤微微歪了下頭,「嚴大夫那邊,似乎也要因此而搬遷。我會和他一起去N市,也就不陪你們了。路上看着點西川,別讓他隨便跑去喝酒。」
「喂——!」西川從駕駛座探出頭來抗議着。
「啊。」津澤短短地應道。
Penelope微微皺了眉,忽然又笑了。
津澤不解地看向她。
「沒什麼,我是在想,果然你是你,而不是那個人。」——丟下這句話,她走向車的前端輕拍了兩下駕駛座的車門,算是對西川的道別。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津澤看着她離開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哎,還不走嗎?現在啟程,剛好可以在明晚到達呢。」西川又探出頭來朝他喊道。
「等我一下,我忘了東西。」
——津澤轉身,再度上了樓。
可他沒有打開家門,卻在禪久的門前停下了。
他抬起了手,想要扣門。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西川在樓下再次按響了車子的喇叭。
「我就來!」
——他於是轉身,下了樓。
他不知道,那個時刻,在那扇門后,禪久正貼門坐着。
那間公寓拉起了厚厚的窗帘,室內一片昏暗。
四下,放着打理好、預備搬遷的紙箱。
他坐在門后靜靜地聽着。
期待津澤會敲門。
同時又恐懼着:不知如果真的開了門,要和津澤說什麼。
門,最後還是沒有被敲響。
他環抱了屈起的雙膝,把頭埋進了臂彎。
——車,啟動了。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旅途的前方,通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