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鹿屍
薄薄的雨幕之中,花侍人的四隻鹿蹄踏在深深淺淺的水窪上,濺起片片水花。
雨勢漸急,它終於停下了腳步,冷冷地俯視着姜宿。
在它的背後,雨幕之間明亮着樓闕的通明燈火,讓姜宿這裏看不清它的表情。
“原來你並未服下惑神丹,而是將其封在草株之內,欲要毒害我等。”
花侍人平靜開口,形似妙齡少女的上半身高昂起來,雙目之中泛着熒熒的幽光,“青鹿妖府明令,府中人族若是有心叛變者,可就地誅殺。”
姜宿稍稍退後了半步,心神深處的警惕已經提高至了極限!
瞳孔之中有霜白的業火縈繞而起,玄妙無比的洞察之機瀰漫而出,望向了眼前這隻少女鹿妖!
“梅花鹿,修行三百二十年,化作人首鹿身的妖靈。”
由於花侍人的骨齡太高、修境太久,故而姜宿這裏僅僅只能得到些許信息,算得上是聊勝於無。
驀然之間,致命的殺機由四面八方朝着此處席捲而來!
一道瑰美絢麗的湛青妖光由虛化實,在花侍人纖瘦白皙的手掌之間凝聚而出,撕裂身前的雨幕,徑直斬向了姜宿!
轟!
姜宿只來得及催動神闕之中的玄氣,在身前化出一道半透明的護盾,隨後便被那湛青妖光狠狠轟在了身上!
咔嚓!
玄氣護盾驟然崩裂,湛青光虹余勢不減,將姜宿轟飛十餘丈之遙,使其摔在了數塊巨大的陡峭山石之間!
雨水伴着殷紅的鮮血四下飛濺,姜宿面色蒼白,顧不得胸肋之處的猙獰傷口,掙扎着坐起身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巨石後面翻了過去!
轟!
就在其翻身離開的一瞬間,又是一道湛青光虹轟擊而至,直接將這塊堅硬無比的青石炸的崩碎開來!
碎石飛濺!
姜宿趴伏在水地泥窪之中,滿臉都是和着冰冷雨水的污泥,咬牙道:“就是現在!”
吼!
憤怒的狼吼險些穿破耳膜,身形高大的巨狼驀地睜開眼睛,縱躍而起,雙爪之間攜着幽藍的寒光,朝着花侍人撕了過去!
花侍人眉頭一皺,暫且停下醞釀第三道足以誅殺姜宿的湛青妖光,轉攻為守,將那妖光凝成光幕,擋在了自己身前!
趁此時機,姜宿強忍着四肢百骸錐心刺骨的劇痛,半坐起身,感應着神闕之中只余小半的玄氣,心神動念之下,絲絲縷縷的霜白火焰逐漸加持在了玄氣之中!
“這花侍人的妖力,竟然深厚至此,如今其明顯尚有許多餘力,須得尋找時機一擊即中,否則難矣。”
心緒翻湧之間,姜宿抬頭望去,灰毛巨狼果然在悍不畏死地與花侍人死命拼殺。
它生來便皮糙肉厚,寧願拼着承受一束妖光轟卷,也要在花侍人的身軀之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姜宿使着一道玄氣,用力按在胸肋處的傷口之上,暫且止住了失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兩妖戰場的側面。
驀地,姜宿彷佛脫力般,朝着面前的水窪倒了下去!
花侍人目光一寒,知曉自己一旦殺了姜宿,灰毛巨狼所服下的惑神草藥效自解,四隻鹿蹄同時用力,在雨幕之中縱躍而起!
灰毛巨狼發出一聲怒吼,尋了這個破綻,雙爪之上的寒光愈加凜冽,血光四濺之下,直接撕下了花侍人的一條鹿腿!
花侍人後腿斷處,當即便噴出了猩紅的血柱!
可是它卻強忍着痛楚,沒有半點防護地生生受了這一爪,突破了灰毛巨狼的防線,直接朝着姜宿這裏踐踏而來!
它的瞳孔之間倒映着即將暈倒的姜宿,少女般的慘白面龐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兩隻重逾千斤的前蹄泛着湛青的妖光,下一刻便會轟踏在姜宿的頭顱之上!
千鈞一髮之間,姜宿卻驀地站直了身子,被雨水打濕的漆黑髮絲貼在額頭之上,目光冰冷至極!
一聲沉悶的巨響!
牛妖巨大的身軀驀地擋在了姜宿身前,硬生生地受了這一雙鹿蹄的踐踏!
轟!
牛妖毫無抵抗之力地被轟飛出去,口吐白沫,七竅之中流出鮮血,生死不知!
花侍人攻勢已盡,餘力不及,斷掉的後腿亦是無法再維持平衡,轟然跌倒在了暴雨之中!
姜宿一甩袍袖,蒼白修長的手掌之間,瀰漫著恐怖無比的霜白業火,神闕大穴之中剩餘的所有玄氣盡數涌動而出,與這些業火相互交融,化作了一團劇烈燃燒的熾白火焰!
電光火石之間,姜宿在花侍人堪堪摔倒的那一刻,滿是熾白火焰的手掌成指,狠狠用力,直接搗進了花侍人的眼眶之中!
嗞啦!
尖厲的嘶叫之聲險些撕破了耳膜!
皮肉燒焦之聲不絕於耳,姜宿奮力抽出手掌,在其眼眶深處帶出了兩道血柱!
急速後退數步,姜宿亦是再也維持不住身體的平衡,摔倒在了雨水之中。
花侍人則是匍匐在暴雨之間,三隻鹿蹄蜷曲着,雙眼已經變成了兩個燃燒着熾白火焰的血洞,纖白細嫩的雙手無措地掙扎着,口中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業火順着其眼眶,徑直漫入了其神闕之間,逐漸將其頭顱燒成了灰燼。
暴雨傾盆,沖刷着石板路上的斑斑血跡,以及那個趴伏在地,完全失去了聲息的無頭少女鹿屍。
姜宿平躺在水窪之中,冰冷寒涼的雨水順着脖頸流了進來,使得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恍惚之間,身周傳來了撕扯血肉的咀嚼之聲,那隻灰毛巨狼目泛幽光,正在大口吞咽着剛剛撕下來的少女上半身殘軀。
“還好那靈鹿夫人方才為了自己的好事,將所有府中生靈都趕得遠遠的,不然今天當真交待在這裏了。”
雨夜已深,姜宿唇角勾起些許笑意,轉頭望向了正在大快朵頤的灰毛巨狼,“你這畜牲,先別吃了。”
灰毛巨狼一口吞下了口中的少女手臂,隨後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將花侍人的殘屍拖入了雨幕深處。
牛妖則是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七竅之間尚有些殘留的血漬,勉強站直了巨大的身子,嘴角之處殘留着白沫,上前把姜宿舉了起來。
“出府。”
姜宿面色蒼白,伸出一隻手按着自己胸肋處的傷口,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