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海煙之殤
雪！
大雪紛紛揚揚，堆積三尺厚的絨毛毯。
簌簌……
雷加身披黑袍，一個人走在雪地里。
“這是哪兒？”
雷加擰起眉頭，場景似乎是先民拳峰附近。
走了兩步，隱約察覺不對。
低頭看向右手，並沒有受傷后的不停顫抖。
一瞬間，雷加恍然大悟。
他這是在做夢，沉浸在夢中的世界。
“北境不知道怎樣了。”
雷加朝着長城的方向走着，心底暗暗琢磨。
夜王是個強大的對手，來歷與本領都很詭異。
稍有不慎，勝利的天秤就是傾斜。
心有所想，必有回應。
踏踏……
走着走着，雷加突然聽到四周傳來密集的腳步。
一抬頭，屍鬼大軍迎着風雪趕路，不知何時將他包圍。
屍鬼沒有理會他，提線木偶似的前進。
雷加心生警惕，敏銳的感知力洞察到一道窺視。
“咕呱~~”
食夢蟆從腦海蹦出，灰不拉幾的滾圓身體趴在主人腦袋上。
黑黝黝的綠豆眼，轉向某一個方位。
雷加心有所感，回頭尋找暗中宵小。
驀然間，對上一雙冰藍色的冷漠眸子。
夜王的身影緩緩出現，手持冰晶長矛走出風雪，面無表情的盯着雷加。
四目相對，無形衝擊四散開來。
周遭屍鬼紛紛讓路，在行軍隊伍中間空出一大塊區域。
以一塊掩埋積雪中的隆起黑石為分界線，一人一鬼遙遙相望。
夜王的藍眼睛充滿洞察之色，停頓數秒后邁過分界線。
他想要侵略。
“你是真實存在的，對吧？”
雷加儼然不懼，抽出族劍黑火擺出架勢。
上一次進行夢行，便被夜王發現視線。
有理由懷疑，夜王也具備某種特殊視野。
夜王沒有回應，只是拎着冰晶長矛步步逼近。
從冷漠的冰藍色眼睛中可看出，他更想在夢中殺死對方。
噹啷！
黑火與冰晶長矛碰撞，後者濺出大片冰渣。
夜王動作僵硬，攻擊都是一板一眼的套招。
雷加暗自狐疑，前進一步揮出黑火，側身挽劍直逼咽喉。
這一招突進是幌子，後手攻防兼備。
夜王眼神晃動，分辨不出殺招是哪個，提矛橫擋在胸前。
噹啷！
黑火擦着冰晶長矛上挑，精準刺穿盔甲覆蓋的喉嚨。
霜寒盔甲彷佛紙糊的一層，烏黑劍刃將夜王的脖子前後貫穿。
“嗯？”
雷加見狀一愣，沒想到這麼好殺。
噗！
夜王低頭瞄了一眼，身體猛然炸成齏粉，隨風飄散到遠方。
雷加收劍後退，並沒有感到輕鬆。
嘩啦啦！
大片大片的屍鬼大軍應聲倒地，破碎成皚皚白雪中的殘肢。
“不對勁。”
雷加雙眼微眯，小心環顧四周。
長城守衛戰的對抗中，夜王展露出的能力不該如此不堪一擊。
呼——
一陣寒風呼嘯，風雪捲起旋風。
風聲稍稍停歇，挺拔的蒼白身影重新出現。
夜王的傷口恢復如初，就像剛才一樣氣勢洶洶逼近。
雷加眼神驚詫，提劍再次交鋒。
噹啷！
利器碰撞，隨後刺破蒼白胸膛。
噹啷！！
冰晶長矛破碎，黑火一劍梟首。
噹啷！噹啷！
盔甲砍的破爛不堪，最後攔腰斬斷。
一刻鐘不到，夜王接連陣亡數次。
雷加氣喘吁吁，等待夜王的不斷復活。
“因為是夢，所以不死不滅？”
呼——
寒風漸漸停息，夜王捲土重來。
黑火與冰晶長矛碰撞，前者竟被上挑逼退。
雷加扛不住異鬼之軀的巨力，匆匆後退兩步。
夜王冰藍色的眼眸深邃如淵，一招得利擺開架勢突進，側身轉動冰晶長矛刺出。
雷加看的分明，正是自己第一次交手用的虛晃招式。
噹啷！
黑火擋住冰晶長矛，反手切斷對方手腕。
雷加神情凝重，沒有選擇乘勝追擊，後撤步拉開距離。
看對方的姿態，怕不是將他當成喂招的陪練。
想要以此磨練技藝，熟知他的對戰招數。
夜王見其後退，大膽的彎腰撿起斷手，放在手腕傷口處緩緩轉動。
滋啦滋啦……
冰霜迅速蔓延，斷手與手腕凍結一處，蒼白如冰的皮膚下藍色血管重新連結。
“果然是不死之身。”
雷加氣笑了。
對方真是將他當成陪練，利用夢境的特性來作弊。
他也不是吃素的。
雷加搖了搖頭，抬手朝着腦袋重擊。
“咕呱！！”
不偏不倚砸中觀戰的食夢蟆，發出抗議的蟾鳴。
啵~~
夢境剎那破碎，化作泡沫似的碎片。
雷加身影緩緩消失，目光停留在原處。
夜王的身體不斷破碎，冰藍色眼眸不溫不火，依舊向著他逼近。
噗！
直到炸成齏粉，夢境徹底沉淪。
……
厄斯索斯大陸，陰影之地。
“嘶嘎——”
一條漆黑如碳的巨龍翱翔天空，雲端之上霧蒙蒙一片，顯得陰霾又渾濁。
龍背上，雷加眼皮微動，漸漸睜開眼睛。
“你醒了？”
入眼，映入紅袍女巫的美艷臉龐，磁性的嗓音鑽入耳朵。
雷加有些迷惘，問道：“我睡了多久？”
左手胡亂摸索，腦後枕着柔軟肌膚。
紅袍女巫雙膝跪坐，貢獻出軟彈大腿充當枕頭。
聽到雷加的詢問，眼睛看向下方，認真道：“世界的最東方，陰影之地的亞夏。”
雷加睜大眼睛，頭疼的敲了敲腦袋。
“嘶嘎！”
身後狂風呼嘯，傳來尖銳的龍吼聲。
一條通體鈷藍色鱗片，下顎延申至腹部為銅箔色，體長超過三十米的年輕巨龍追隨而來。
雷加回過頭，看到幼弟戴倫騎乘龍背，衝著他輕輕頷首。
除了留着銀金垂耳短髮的戴倫，還有一個皮膚佈滿刺青的油膩光頭。
里斯的高塔總管，紅袍巫師瓦利斯。
見到兩人，暈乎乎的腦子恢復清明。
“嘶，頭好疼。”
雷加抽吸一口涼氣，從紅袍女巫懷裏掙脫。
想起來了。
他從北境離開，一路馭龍前往峽海對岸，先後尋找紅袍女巫與瓦利斯治療受傷的右臂。
在兩人否認后，決定啟程造訪亞夏。
路過金色原野時，突然犯病開始渾身抽搐，出現影響理智的情況。
為了以防萬一，叫上幼弟戴倫隨行護衛。
“到亞夏了。”
雷加吹了陣風，低頭看向下方群山與玉海的交匯處。
一座霧霾籠罩，藏在陰影里的巨型城邦顯露。
號稱陰影之地的亞夏。
……
北境，絕境長城。
大雪白茫茫一片，蒼茫氣息充斥天地。
數不清的屍鬼大軍橫穿鬼影森林，不斷向著東海望行軍。
而在隊伍里，不見統管一切的王。
沿着屍鬼大軍一路的腳步，距離此地一百五十里。
絕境長城外。
踏踏……
夜王從鬼影森林中走出，孤身矗立在風雪裏，遠遠眺望高聳長城。
數百守夜人站在城牆上巡邏，吆喝着分享炭火。
那是一座守夜人要塞，位於黑城堡與東海望中間地帶。
十八座要塞封死大半，黑城堡以東的要塞只剩了了幾座。
眼前這座要塞，起到聯合黑城堡與東海望的作用。
此時，無人發現暗中有人窺視。
“嘶嘎！”
一條淺銀色的巨龍飛出長城，沿着城牆向西翱翔巡邏。
巨龍體型不小，已有出眾的四十米有餘。
放在同世代的巨龍中，也是天賦異稟的佼佼者。
“不要緊張，海煙！”
蘭尼諾大聲呼喊，趴伏在龍背上抵禦寒風。
他被安排在這座要塞值守，每隔兩日巡邏長城。
“嘶嘎！”
海煙嘶吼連連，躁動不安的上下起伏，飛翔高度與位置始終不越過長城。
自從抵達北境，始終不適應寒冷。
食量肉眼可見的減少，往日活躍的巨龍也越來越憊懶。
踏踏……
鬼影森林邊緣，夜王的冰藍色眸子直盯盯鎖定。
尖銳手指摸了摸咽喉與胸膛，隨後從後背取下一桿冰晶長矛。
“嘶嘎！”
海煙忽高忽低的飛翔，淺銀色鱗片與風雪融為一體。
夜王眼眸深邃，冰晶長矛舉過頭頂。
瞄準，擲出。
“嘶嘎！！”
海煙突然尖叫，一桿冰晶長矛遠遠飛射，穿透堅硬鱗片貫穿修長龍頸。
霎時間，滾燙龍血瓢潑似的灑下。
“穩住，海煙。”
蘭尼諾大驚失色，緊緊拽着握把。
“嘶嘎……”
劇痛牽扯鱗片下的神經，海煙發出凄厲的啼叫，本就急促的飛翔瞬間不穩。
不管駕馭者如何號令，身體不受控制的扭動。
“嘶嘎！”
最終，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墜落。
轟——
雪花高高濺起，砸在長城外的雪地里。
“不好，是巨龍受傷了！”
守夜人震驚的看着這一幕，跑下城頭想要救援。
可一道蒼白身影比他們更快。
“嘶嘎~~”
海煙豎瞳渙散，喉嚨里擠出鳴叫，雄壯身軀摔趴在雪坑裏。
蘭尼諾渾身傷痕纍纍，昏死在巨龍身旁，一條腿怪異的扭曲彎折。
墜落的最後一刻，海煙後仰的姿勢調整為趴伏。
因而，救了駕馭者一命。
夜王走到近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一人一龍。
“嘶嘎~~”
海煙有氣無力的鳴叫，斑駁血跡的龍吻張開弧度。
夜王面無表情，緩緩蹲下身。
轟！
下一刻，海煙迴光返照似的抻長脖頸，竭力噴吐出一口橘黃慘雜淺銀色的熊熊龍焰。
彷佛意識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這口龍焰格外的炙熱渾厚。
像是要將最後一份力氣耗盡。
一秒、兩秒……
龍焰漸漸停息，雪地焚燒出焦黑。
夜王緊閉眼睛，蹲在原地毫髮無損。
海煙豎瞳驟然一縮，一側龍翼痙攣的抬起，張口龍吻欲要借力撕咬。
砰!
視線突然一黑，龍首重重倒地。
寒風捲起雪花，吹出一道曲折的弧度。
守夜人們剛跑下長城，便被一陣凜凜寒風擋住，耳畔響起風聲的凄厲。
似是風雪都在為了誰而傷感。
……
轉眼，兩天後。
東海望。
科利斯身穿雪熊皮鞣製的襖子，頂着寒風照例巡邏長城。
“大人。”
所過之處，瓦列利安艦隊的水手紛紛行禮。
其中一個銀金短髮的幹練少年，正幫襯指揮官分發炭火與熱湯。
“埃林，情況怎麼樣了？”
科利斯目光一瞥，叫住忙忙碌碌的少年。
埃林停住腳步，快步上前彙報；“回稟大人，咱們物資充盈，即使分了一部分給黑城堡那邊。”
“嗯。”科利斯輕輕點頭。
埃林頓了頓，提及道：“我哥哥回信，金色原野的駐紮地已經定下，詢問是否直接前往東海望協助？”
“暫時不用。”
科利斯面色鄭重，沉吟道：“戰爭非一日之功，咱們不能將力量全部投入其中，叫你哥哥先回潮頭島吧。”
“好的，大人。”
埃林用力點頭，轉頭繼續檢查水手們是否配備龍晶武器。
科利斯看在眼裏，暗自欣慰。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
“科利斯，你快來。”
雷妮絲嗓音顫抖，透露出內心慌亂。
科利斯轉過頭，疑惑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焦慮？”
“信！以蘭尼諾為落款人的信。”
雷妮絲神情複雜，手掌哆哆嗦嗦的遞過一封拆開的信。
科利斯目光凝重，剛要接過快要攥成一團的信。
“嘶嘎！！”
盛怒的龍吼突兀炸響，響徹方圓數十里的空曠原野。
兩人齊齊回頭，驚訝的睜大眼。
梅利亞斯豎瞳充斥厲色，扇動一雙暗紅雙翼緩緩騰空，渾身散發可怕的壓迫感。
就像一道紅色閃電，欲要降下天罰。
“梅利亞斯，它怎麼了？”
科利斯瞪大眼睛，意識到大事不妙。
龍與人類壽命不同，可經歷的歲月並無錯漏。
實際意義上，梅利亞斯已經是一條七十歲的老龍，性情越發懶散，平日裏不願動彈、狩獵。
到了北境后，更是天天趴在城牆根下昏昏欲睡。
如今這種情況，定然發生了大事。
轟隆隆——
忽的，長城外幾十里揚起漫天風雪，視線遮擋的內里閃過無數身影。
科利斯連忙查看，手掌攥緊成拳頭。
“屍鬼來了。”
風雪呼嘯中，浩浩蕩蕩的屍鬼大軍直奔長城。
數量之多，彷佛蟻巢里的螞蟻。
黑壓壓一片，席捲烏雲籠罩天空。
“嘶嘎！”
尖銳的怪異龍吼突然響起，就像嗓子堵住了大石頭。
只見一條蒼白色的藍眼巨龍撞破烏雲，一頭紮下萬里高空，翱翔在屍鬼大軍之前。
龍背的鞍座上，乘騎一個蒼白身影。
“夜、夜王？”
雷妮絲目露憤慨，咬牙切齒的出聲。
轟隆！
梅利亞斯轟然降落城頭，鋪天蓋地的雙翼鋪展，將沖向駕馭者的風霜抵擋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