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桶金
天空如洗，傍晚的天空掛着幾縷流雲。流雲在落日的映照下轉眼變成一道銀灰、一道橘黃、一道血紅、一道絳紫，如仙女在空中拋灑着五彩繽紛的錦緞。
夕陽斜斜地鋪在漢江河面上，如同一條金色的綢緞，靜靜躺在大地的懷抱。遠處一艘游輪駛過，轟鳴着趕起大片水花，讓明靜的水面頓時漾起了一道道波紋，折起金色綢緞的一角，拍打在安靜的河灘上，湧上些許碎石，然後又匆匆帶走。
京海，這座坐落於漢江沿岸的城市，這座被歷史遺忘的城市，正慵懶地沐浴着今日最後的陽光。上班的人群陸續踏上了歸途，公交車上擠滿了一臉疲態的人們，隨着公交車的搖晃，車上的人也一搖一擺着。偶爾幾輛小車駛過，看了眼公交車上的人，發出些許鄙夷的輕哼。街邊的大排檔此時也支棱了起來，鼓風機伴隨着鐵勺敲擊鍋底的聲音，不斷刺激着來往行人的味蕾，伴隨着小攤販推着小車陸續的吆喝聲，整條街洋溢着屬於這個年代特有的煙火氣。
“如意”大排檔的雅座包間內坐着四個年輕人，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寫滿了青春的印記。桌上擺着四盤涼菜和兩大盤烤串，一瓶二鍋頭站在桌上，一瓶躺在桌下。
“阿泳，聽說你最近在京都又大賺了一筆？”一個滿臉青春痘的人拿着一串羊腰子，漲紅着臉說道。
“哪有，跟咱斌哥比我還差遠了。”說話的人叫楊泳，是京都大學一名大三的學生。此刻，他正半眯着眼睛看向坐在自己右邊的青春痘男。
“斌哥哪能跟你比啊，他一個月才賺幾個錢。”青春痘男接著說道。
“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現在只是事業剛起步而已，莫欺少年窮！以後指不定你都高攀不起了，你說是吧，斌哥！”楊泳說著，轉過臉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左邊的小鬍子。
“人家小波可是問你，別把話題往我身上扯。”小鬍子說道。
“咋了？還真就打算揪着我不放了。我不就是前段時間給我老師做了一套UI，賺了兩千塊，這還有必要拿出來炫耀嗎？”
“兩千？我看要加個零吧！”小鬍子道。
“哪有那麼好的事，你給我。”楊泳臉瞬間心頭一震，本已寫滿醉意的臉此刻變得更紅了。
“還是不是兄弟，這事你還打算瞞着咱哥倆？阿水昨天都跟我們說了。”小鬍子一把搭在楊泳的肩膀上，笑着說道。
“阿水……”楊泳看着小鬍子左邊的黑大漢。
黑大漢見阿水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朝他點了點頭。
“咱不是說好咱不提這事的嗎？你怎麼一回來就給我抖出來了。”楊泳有些生氣了。
“這個，我本來是沒打算說的，但耐不住昨晚喝多了，給說漏了。”
“阿泳，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在外面賺錢了是好事，哥幾個為你高興，你咋還不興說呢？”小鬍子說著，用手臂在楊泳脖子上緊了緊。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我也就沒打算說出來。”
“什麼光彩不光彩，能賺到錢就是本事。”小鬍子接着道。
“行吧！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跟你們說道說道，不過這事咱先說好，不得外傳！否則兄弟都沒得做了。”說罷，楊泳提起杯子站了起來。
見楊泳舉杯，眾人皆站了起來，四杯相碰，一飲而盡。
桌上的四人均來自沿河村，自穿開襠褲起便在一起玩耍，後來楊泳考上重點中學，便與他們分別，但每每寒暑假都會回家與他們團聚，雖然楊泳在四人中年齡最小，但另外三人均視楊泳為大哥，因為每次回來，楊泳都能給他們講述外面世界的精彩。隨着年齡的增長，四人均找到各自的出路，楊泳考上了京都大學，繼續他的求學夢；楊小波繼續留在沿河村，依然依靠打漁為生；楊斌則學着大人的樣子，在京海租了個攤位，買一些小雜貨；只有楊水文依舊跟着楊泳，無論他在哪，楊水文都會在附近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有人曾笑話楊水文，說他就是楊泳的跟屁蟲，但對這些話，楊水文卻滿不在乎，因為他覺得，只要跟着楊泳，自己就有了着落和依靠，楊泳視自己為兄弟，自己則視楊泳為偶像，可這一切，楊水文從未對外人提及，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了，現在酒也喝了，是不是該講講你的故事了？”說罷，楊小波把身子往楊泳身邊湊了湊。
楊泳看着楊小波，清了清嗓子，撓着頭說道：“怎麼說呢？這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就是賣了一批假貨。”
“賣假貨？”楊小波和楊斌異口同聲地說道，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是的，就是賣假貨。”楊泳說著，用筷子在碗裏蘸了點湯汁，在桌面上畫起了圓圈。“說是假貨吧，其實嚴格意義上說那也不算是假貨，應該是貼牌產品，有點類似於A貨。”
“賣A貨也沒什麼啊！我也賣A貨，只要不明不張膽的賣，還是有好多人願意買的，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楊斌說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裏天天喊着抵制假貨，自己卻干起了賣A貨的行當，說也慚愧。”說著楊泳看了看楊斌。
“你就別再兜兜轉轉了，講重點。”見楊泳說了半天都沒進入主題，楊小波急了。
楊泳苦着看了看楊小波，笑道：“你別急，我這就說。這事還要從我買MP3開始說起。應該是上個月初吧，我去學校後街的電子市場買MP3，可整條街逛下來我發現這玩意的水很深，同樣品牌、相同款式的東西有的店賣400，有的店只要300，於是我就找到一家賣得最便宜的商家跟他聊了一會，從他口裏得知他們家賣的都是A貨，但他就是不告訴我在哪進的貨，所以我就跟他說自己需要五十個，那人起初不信，我就騙他說是系裏要搞大型活動，要買一批MP3作為獎品，那人才答應明天叫我去取貨。我走後便叫來阿水，叫他盯緊這家店，看他晚上會去哪拿貨。於是阿水跟着店主找到了賣家，我跟對方接觸后他們把貨給了我，我就自己在學校賣了。”
“就沒了？”楊小波道。
“沒了。”
“你這也太敷衍了，話都沒說清楚。”
“哪沒說清楚？”
“你上哪拿的貨？”
“不是說了嗎？跟着那家店主，在他進貨的地方拿的貨啊！”
“你一個陌生人，別人怎麼肯賣給你呢？”
“起初對方是不肯給我，他們也怕我是工商局的線人，但我好像天生就長着一副老實人的臉，三言兩語對方就同意給我了。”楊泳笑道。
這時，楊水文坐不住了，拉着楊斌說道：“別聽阿泳瞎說，他騙你的。”
“那你說。”楊斌看向楊水文道。
“找到賣家后，第二天阿泳便帶我去了那裏，起初老闆不承認自己是賣A貨的，後來阿泳掏出學生證，說自己只是個窮學生，想在學校賺點外快，希望老闆能幫他一把。阿泳可真是演戲高手，當時他求老闆那楚楚可憐的樣子，連我都要信了。最後，老闆不知道是被感動了還是抱着試試的心態就答應給我們100個，但要求要現金，還要把阿泳的學生證壓在他那。我開始以為阿泳會打退堂鼓，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就這樣我們才拿到貨的。”
“100個，那要多少現金啊！”楊斌問道。
“8千。”楊泳答道。
“你哪來那麼多錢？”
“我把棺材本都壓上去了，那些錢可是我大四的學費和生活費。”
“你就不怕被騙啊！”
“怕啊！怎麼不怕，但怎麼也耐不住金錢的誘惑啊！所以我一咬牙就梭哈了。”楊泳笑着雙手在空中做了個推籌碼的動作。
“8千，100個，那就80一個，你賣300，一個凈賺200多，100個就是兩萬，可以啊！這買賣划算。”楊斌聽完，驚叫道。
“我可沒賣那麼貴，我只賣180元一個。”楊泳笑道。
“為什麼賣那麼便宜？”楊斌問。
“賣180我已經覺得很黑了。”
“可別人都賣300，你這不是擾亂市場秩序嗎？”
“反正都是A貨，哪有什麼市場秩序。”楊泳不屑地說道。
“那這100個你是怎麼賣出去的？你總不能在市場上賣吧，那不得被其他商家打死。”楊小波問。
“那我肯定沒那麼傻，東西拿回來后，我就叫阿水打扮成學生的模樣在我們學校賣。”
“怎麼賣？學校裏面還能擺攤？”楊斌問。
“上門推銷啊！我讓阿水到每個男生宿捨去敲門，起初我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100個MP3兩天就賣完了，後來我又買了兩百個，還是同樣的方式在其他學校也很快就賣光了。後面阿水還要我去進貨時我沒答應。”
“為什麼？”楊斌問。
“我覺得這種事不能太貪婪，世上哪有賺得完的錢啊！再說，我們賣的是A貨，還是在學校里，保安、宿管可都管的很嚴的，現在不被發現難免以後會被抓，畢竟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所以我便見好就收了。何況學生證我也拿回來了，就沒必要再接着賣了。”
“你就沒繼續賣嗎？”楊斌聽完看向楊水文。
楊水文憨笑道：“我賺錢都是跟着阿泳的，他不讓做了我肯定不會幹的。”
“他沒跟你說為什麼嗎？”
“他說不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只管聽就是了。”
“你呀，真是個木魚腦袋，怪不得人家說你是阿泳的跟班！”聽楊斌奚落自己，楊水文也不生氣，只是在一旁傻笑。
“我算一下，你們一共賣了300套，每套轉100，合著幾天你們就賺了三萬塊。牛啊！”楊小波勾着手指算着。
“嗯，一共賺了三萬，我拿了一萬六，阿水拿了一萬四。”楊泳道。
“阿泳真是仗義，我跑跑腿就給我一萬四，比得上在工地幹上半年了。”楊水文說道。
“那是你應得的。”楊泳道。
“後來呢？你們做這些就沒人發現嗎？”楊小波問道。
“應該沒人發現吧。不過前兩天我寫了封舉報信，把那家小作坊給舉報了。A貨畢竟還是假貨，我也是盡一個良好市民應盡的義務。”楊泳笑道。
“你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橋已腐朽，拆了也不覺得可惜，留着反倒是禍害。”楊泳道。
眾人聽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