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走訪
司馬衷被太醫令證實患了傷寒之症后，立即上報給了司馬炎。司馬炎自然十分關切太子的病情，但他根本沒有往更加嚴重的方向想。
因為往年冬日總有些人得此症，只不過是極少人，而且宮內在嚴格的防護之下，並沒有讓病情擴散。至於宮外，每年冬天都要死上不少人，只要沒有爆發瘟疫，官員們也不會將這樣的事上報皇帝。
況且司馬炎最近忙於閱兵以及整頓軍務一事，更加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雖說不重視，但他還是依了司馬衷的建議，讓太醫們嚴查宮內是否有其他人患傷寒，若有，則按照往年一般，令其與其他人隔開，以免傳染。
司馬衷雖然心急，但倘若沒有拿出證據，恐怕不能讓整個朝廷都重視起來。
“殿下！軍中目前有幾個職位空缺，有千人督校尉、郎中令、司馬督……”嵇紹得到這一消息后立馬來報。
司馬衷聞言一下子就想到了馬隆。驍騎軍中缺了一個千人督校尉，此官職不大不小，且可領軍作戰，他日若有了軍功，以馬隆的能力統領一軍，甚至鎮守一方都不成問題。
“雖然只是六品官職，但可領軍千人，只是於孝興你而言還是屈才了。”司馬衷稍作思慮后便讓人傳了馬隆來。
“殿下言重了！卑職不在乎官職高低，只要能領軍作戰即可！”馬隆立即答道，能領軍作戰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好！咳咳……吾向你保證，他日有機會定讓你領兵出征！”隔了道門，司馬衷揚聲承諾道。
馬隆走後司馬衷立馬上疏，向司馬炎舉薦馬隆，在司馬炎眼裏這就是個芝麻大小的官職，無關緊要，自然同意。
司馬衷連燒了四天，到第五日總算退了燒。只要退燒了就好辦，接下來好好休養，應該很快就能痊癒了。付瑤則還在燒着，且看樣子比司馬衷更嚴重，司馬衷就算燒着的時候還有精力處理政務，付瑤則總是昏睡，她畢竟身子弱。
“殿下，這怎麼使得？殿下乃萬金之軀，且還未痊癒，怎能讓殿下來照顧妾！”付瑤昏昏沉沉地，發現司馬衷正在為自己擦拭額頭手心，一下子驚醒了。
“自我生病以來都是你在照顧，再說你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受我所累，我照顧一下你怎麼了？況且這傷寒之症能少傳染一個就少傳染一個，不能再讓其他人貼身照顧了。”司馬衷柔聲道，“你就安心養病吧，這裏有我！若真不想我操勞就快快好起來！”
洛陽城郊，嵇紹與裴浚一道走訪。即便是冬日洛陽城中依然人來人往，但越往外走越是蕭條，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村落，已是洛陽邊界地帶，外面幾乎沒有人，往村子裏面看，至少有三四家人門前掛着白幡。
“延祖，情況看來不妙啊！我們走了有七八個村落了吧？幾乎每村都有死人，問他們怎麼死的，大都說是病死的，但問得的什麼病，又說不清楚。”裴浚滿臉憂愁道。
“哎！哪能說得清楚！你看看他們哪請得起大夫看病？連禦寒的衣物都捉襟見肘。”嵇紹搖了搖頭道。
“我以往真不知這些窮苦百姓的冬日竟如此難過！”他們這些富家子弟冬日裏都是穿的錦帽貂裘，哪像那些窮人只能用稻草、柳絮、蘆花等隨處可見不用花錢的東西來保暖，但這保暖效果就差強人意了。
兩人雖帶着口罩，但也不敢貿然進村去詢問，畢竟若真傷寒，他們難保不被傳染上。
“如今之計只能先在村口召來里正問話。”嵇紹道。
於是嵇紹命身邊的侍從帶好口罩，去尋了里正過來。那裏正恰好在離他們不遠處辦白事的那戶人家，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就被侍從帶了過來。
眼前這人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鬍子花白，身形有些佝僂，但精氣神尚可，稍微問了他幾句話就知他是有些見識的，認得幾個字。
得知嵇紹等人來自東宮后，那裏正突然跪下道：“求兩位郎君行行好，救救這鄉里的窮苦百姓吧！”
“老丈不必行如此大禮！有事起來回話！”裴浚立馬示意侍從將里正攙扶起來。
原來這裏正見多識廣，這幾十年來也遇到過兩次小規模的瘟疫，僥倖未死，所以即便沒有大夫診斷，他瞧着最近死的這些人也知道他們得的病是會傳染的，因為大家的癥狀都差不多。
本來為了保命他是從不參加這些葬禮，但方才那家是他多年的知交好友，人死為大，他是一定要來的。
“看那戶人家的房屋，在這一片算是比較好的，家裏應該不至於請不起大夫，大夫怎麼說？”嵇紹問道。
“確實，我那老友家尚有富餘，也請了大夫，但那大夫只是開了些退熱的葯，他吃了幾天都不見效，後面人就不行了。”里正神色悲戚地說道。
“連續死了好幾個人了，你沒有上報嗎？”裴浚問道。
“報了啊！”里正有些激動，“但鄉廷的嗇夫現在根本不怎麼管事，讓我去找何家的人，說他們說話比他更管用。”
“這跟何家又有什麼關係？”裴浚不解道。
原來魏晉以前本來有里正、嗇夫、三老等人管理鄉里，但因多年戰亂，鄉里組織廢弛，現在的鄉里大多依附士族豪強，由他們說了算。這一片都是何家的田地，所以他們實際上由何家的人在管理。
那裏正去找了何家的管事報告了此事，可何家的管事卻說有錢就找大夫，沒錢就等死，誰讓他們窮。再說哪年冬天不死些人，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還怪里正小題大做沒事找事。
里正又想着到縣衙去看看，但何家的管事警告他最好安分點，他一時猶豫就沒去。
“郎君啊，你看現在可能只死了這麼幾個人，但人傳人，恐怕過不了多久這裏......”里正說著說著就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今日若不是遇到兩位郎君，我就是拼了這把老命也要到縣衙走上一遭！”里正摸了摸眼淚道。
“老丈放心，既然我等已知曉此事，回去后定當上報太子殿下，殿下一定會妥善處置。”嵇紹說道。
里正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站在寒風中看着他們遠去。
隨後他們又問了其他村落的里正，情況都大同小異，如今每個村或死了一兩個，四五個的，鄉廷，縣衙等地方根本沒有重視起來，但照這個情況下去，很快便會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