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兵行險招
韶陽這些年從無勝跡,如今他們千騎直入腹地,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但是僅是下馬喝了一口酒的五殿下,就能直接抓到一個探子,這種事情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難以置信的。
背後的新騎都是新兵,但他們要面對的,是傳聞之中不可戰勝的大遼。
大遼是多麼可怕的國度?
他們的人能夠舉得起千斤巨石,能夠生吃人肉,能夠一口將他們的頭顱咬下來!
他們光是聽到遼國大軍四個字都要嚇得牙齒打顫,又怎麼能夠打得過對方?
可現在,大遼的探子就跪在裴麟的面前。
探子沒有掙脫那條細細的繩索,也沒有吃人肉,五皇子的腦袋也沒有被他咬下來。
他似乎和自己沒有什麼區別。
那無法逾越的遼國大山,似乎在每個人的心裏,矮了一截。
裴麟裝作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棋盤,此時棋盤上的棋子確實已接近重合的位置。
但他心中已對這場戰役的勝利,又增添了幾分把握。
因為在他靠近幾乎百里之後,這五枚紫紅色的棋子再次變換了,其中最後的一枚棋子出現了紫金紅色。
按照韶陽金色的棋子推斷,這紫色如若代表的是遼國將士,那麼紫金便是遼國皇室。
也就是說,最後的那枚棋子,便是此次遼軍出征的中軍大營。
而且那棋子明顯可以看出,較比其他的棋子要薄的多,或許是人數的差別?
裴麟此行的目的,就是那裏。
擒賊先擒王。
裴麟伸手,聰慧的小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將佩劍遞給了裴麟。
這位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一句話都沒有說,用劍尖挑起了一張遼國邊境的概況圖,指着一處位置道:“這裏,是我們所在的位置,對不對?”
他的目光揚起,直射遼國探子的面容。
那探子自知命不久矣,咬緊了牙一言不發,撇過頭不去看那概況圖。
裴麟又指着上面十八里以外的地方問道:“這裏,是你們的輜重吧?”
探子渾身一震,回過頭看去,隨後半張着嘴看着裴麟,大叫道:“你怎麼知道的!”
裴麟微微一笑,起身道:“殺了吧。”
馬邦彥手起刀落,便將那探子斬首,隨後提刀走到裴麟身側,不可置信道;“殿下,那真是……他們的輜重所在?”
裴麟沒有回答,反道:“休息,三個時辰之後入夜,每人派發一支火把,聽我號令。”
馬邦彥愣住了,勸說道:“殿下,輜重歷來都是重防之處,若是奇襲必將被大軍埋伏,還要再三斟酌才是,況且我們現在人數太少,最好還是通報大軍增援,兵書上……也沒這樣的打法。”
裴麟一把拽住了馬邦彥的領口,頓時大怒道:“我告訴你,我不管什麼兵書,也不管什麼打法,我有我的打法,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再多一句嘴,我把你便貶為士卒!”
……
韶陽乾元十三年。
三月初五,驚蟄。
汴京。
晉王盤膝坐於京城左廂房內,手執白子,放於棋盤之上,面色看不出任何的波瀾。
跪在一旁的將士不曾起來,他自知方才帶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好消息。
遼國突然起兵十萬犯境,正對晉州玄策軍,加之守軍不過五萬,如何抵擋?
旁側大軍想要支援,需要等大雨過後,如今晉州莫名降雨,民間紛紛揣測推斷,留言不斷:天要亡了晉州。
晉王揮了揮手,示意將士退下,抬起頭看向面前的老者。
老者緩緩舉棋,“殿下,遼國此次犯境,準備多年,按照玄策傳來的最新戰報,是遼國帝親封的長公主,成安公主,耶律天燕。此女巾幗不讓鬚眉,和當今遼國太子、三皇子被譽為遼國三明帥,手下將才層出,更有遼國國師的大弟子,薩滿巫師品階很高的人伴軍隨行,此戰……”
晉王雙目深邃,許久之後才道:“先生,我已出兵急援。”
老者輕輕點頭,那雙充滿智慧的眸子裏似乎已看到了晉王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絲深沉。
他的棋局從未出現變故,就算是有擾局者,也不可能輕易撞破棋路。
“如今五殿下孤軍深入,想要找到他的可能性都不大。只求殿下是藏起來了,千萬莫要做其他任何事才好。”
老者嘆息道:“這支遼軍,帥為成安公主,將是蕭景衡,李老將軍過世之後,蕭景衡便是我韶陽的一顆肉中之刺,他五百卒便可奪我燕雲一城,此人實力太過強橫,只求殿下莫要遇到才是。”
晉王擔心的並非是遼國突進,也不是韶陽城池,而是剛剛佈下的棋子就危在旦夕,幾天下來就要成為炮灰。
“成安公主……蕭景衡……”晉王默念着二人的名字,輕輕下了一步棋。
“喲,王爺,您這一步!”老者驚異。
晉王沒回過神來,細細一看這才驚愕了片刻。
雙方局勢早已陷入不死不僵的局面,老者穩操勝券,誰料方才自己一手無心之棋,竟然冒進腹地,窺得生機,切斷了老者黑子大軍最關鍵的脈絡。
晉王哼哼一笑,面色舒緩了許多。
……
遼國中軍大帳。
成安公主一身綢緞躬身側躺在軍帳之中,綿綿玉足輕輕放在一把珍珠琉璃的刀鞘之上,單手倚着側臉,看着帳中下跪的將士。
將士大聲道:“稟公主,先鋒軍已入韶陽邊境,韶陽除三千先鋒營被我軍吞噬之後,再無大軍延續,退兵已是定局。”
一旁副將立刻橫步道:“公主殿下,卑職願率一萬輕騎,直取太原府,為公主殿下獻上韶陽山河,以固我遼天下。”
成安公主嫣然一笑,雙腿高挑回坐,整個人恢復正坐,下方將帥均是跪拜,她的聲音平潤細滑,緩聲道:“派出去的七個探子,該回來了吧?”
副將道:“回來了六個,其中一個去的是西南方蘭山坳,興是大雨威懾,山體流失落石造成無妄之災,回不來了。”
誰也沒有把那個探子當回事。
成安公主點點頭,“前方蕭將軍的隊伍應該已過了蘭山坳,三日之後,我們便駐紮在蘭山坳外,等待雨勢降下,便大軍攻下,待奪取太原府。”
眾將士頂禮膜拜:“是!”
可正在此時,一個身上穿着懸挂着鏡子、鈴鐺、貼片、獸足的巫師打扮模樣之人走了出來,躬身對成安公主道:“公主殿下。”
成安公主看向此人,立刻雙手合十,“尊明使,可有相助?”
被稱為尊明使的巫師雙手合十,但細細看去,誰都能看得出,他此時額頭竟有細細汗珠,雙手在不住抖動,“殿下,微臣從昨日晨明之時,便心中惴惴不安,隨着大軍推進,如今更是心悸不已。”
此話一出,大帳之中噤若寒蟬。
成安公主雙手合十,“大遼敬愛的沃古爾族,神明的選擇者,你是在警告我什麼危險即將來臨么?”
尊明使低着頭,凝重道:“殿下,薩滿神的天文告訴我,兩日後,您將面臨一個恐怖的力量,這股力量……天文並沒有告訴我他的來源,可他……卻要比任何韶陽的力量,更加恐怖。”
成安公主眉頭頓時皺起,片刻之後,她揮手道:“傳軍,即刻進入韶陽邊境,事不宜遲,另派步兵五千回撤大營,共軍一萬,護我安危。”
下方所有人都無比信奉薩滿神,又無比愛戴成安公主,自然不敢怠慢,當即立刻要去安排。
尊明使又道:“殿下,糧草輜重乃是軍中大事,也不可怠慢,否則此次行軍,難以持續至晉州。”
副將笑道:“尊明使大人言重了,韶陽十年未曾出兵,如今輜重又在大營後方,可謂是安全至極,他們怎麼可能奔襲至此,燒我糧草?斷我輜重呢?”
另一個副將也笑道:“尊明使大人為我行軍殫精竭慮,恐怕是最近心思不寧,韶陽曾經的李家也早被我們按在地上打,他不敢奇襲出兵,況且我軍十萬整備,他們就算進得來,又有幾個人敢進來呢?哈哈哈哈,尊明使大人,莫要太過擔憂。”
成安公主揮手,示意群將,“尊明使乃是天文所指,神明護佑之人,是薩滿神的旨意,他說的話自然有道理,傳我軍令,中軍回防一萬,糧草回防一萬。”
副將應聲道:“是!”
話音剛落,帳外響起了一聲倉促的叫喊聲。
“報!報!前方戰報!”
“報!報!”
一個士兵摔倒在地,爬着跑進了中軍大帳。
“何事!”
成安公主頓感不妙,英眉橫過,“快說!”
“報!”
“糧草大營被燒!”
“八百守備將士……無一生還!”
“守備軍統領被生擒……”
“是……韶陽……所致……”
大帳之內,靜如冰谷。
成安公主站起,面容震驚不已,半晌之後立刻道:“中軍距離糧草營最近,立刻增援三……”
“報!”
“報!敵襲!”
“有敵襲!”
一把火,直衝遼國中軍大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