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六十四章:所謂無情
安子畫走進片場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牆邊的陳天。
這個常年溫和的男子,倚着牆邊,低垂着頭,失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陽光籠罩了他半張側臉,卻讓另半邊臉陷入黑暗,使得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莫測起來了。
安子畫心中嘆一口氣,走過去,笑了笑,說道:“在想些什麼?”
陳天從思緒中被驚醒,看清來人是安子畫與祁雲修后,輕輕地說:“我在想,小木他在那裏還習慣嗎?”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幫小木洗衣服,會不會做他喜歡的菜,會不會幫他剪頭髮……”
陳天在笑,安子畫卻分明看到他笑容下的苦澀,彷彿眼前的這個人已經腐朽,留下一具軀殼,靈魂已隨牽絆而去。
這種感情的事,安子畫幫不了太多,距離那天不夠半個月,他卻好像更深地懂得了什麼。
安子畫與祁雲修牽着手,悄悄離開,留給他一個略微安靜的空間。
左右沒事,祁雲修心中忽然有些發癢,他牽着安子畫走進一旁為拍戲搭建的宮殿,裏面沒有開燈,僅有窗外照射進來的一點點光亮,黑暗中充滿了模糊而曖昧的氣息。
祁雲修忍不住靠近過去,親了親他覬覦已久的嘴唇,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子畫,你總是看着別人,我有點不開心。”
安子畫低笑,“有嗎?我怎麼覺得我整天都在看着你?”
他們很少說那些肉麻的情話,皆因彼此都在彼此的視線之內,我抬頭,你俯頭,便能看見對方,世界上並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愜意的事情。
這個與他親密無間的男人就在眼前,似乎便從未遠離,安子畫忽然有了吻上去的衝動。
他也當真這麼做了。
一個深吻,安子畫主動仰起脖頸,最後被祁雲修盡數掠奪唇內的一切。
祁雲修並不滿足,沿着安子畫的脖子一路往下,種下細密而輕柔的吻。
吻到安子畫的鎖骨時,祁雲修動作頓了頓,安子畫的鎖骨很漂亮,但這裏可不是發生什麼的好地方,他只能淺嘗輒止,於是有些鬱悶地咬了一口,安子畫敏感地抖了抖。
白了某大叔一眼,“我看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祁雲修輕笑,整個胸膛隨笑聲震蕩,他的聲音聽起來愉悅極了,“是啊,被你寵出來的。”
熟悉兩人的人都知道,祁雲修是真真把安子畫往心尖上兒寵,安子畫只要前一天多提了一句什麼東西,第二天保准送到他跟前。安子畫喜歡的菜肴,無一不是祁雲修所精通的。
但沒有任何人曾經想過,安子畫是否也把祁雲修寵壞了,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偶爾的腹黑霸道。
安子畫笑了笑,傲嬌地哼了哼,“本宮今晚不翻你牌了。”
祁雲修馬上回答道:“那我只好爬窗了?”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的時光了,單衝著這一點,安子畫也對這個劇組看順眼了許多。
當然,並不包括打擾了他們的王安。
“誰在裏面啊?快出來幫忙搬道具!”
直到很久以後,王安想破腦袋還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兩位小祖宗,讓他們一看到自己臉都變黑了。
安子畫與祁雲修兩人的相處被打斷,那點子氣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安子畫走出來,百無聊賴之下指使祁雲修去給他買雪糕,自己卻翻開了《仙俠道》的劇本,上次只是匆匆瀏覽,這戲都快要開拍了,他總要認真地看一下劇本不是?
仔細看下,安子畫對這部戲終於是來了興趣。
其實,之前他認為這是一部同性邊緣題材的電影,也不盡然。
劇本中主角秦子淵是一個修真的天才,投身於另一個男主銀笙上仙門下,是銀笙上仙唯一的徒弟。
秦子淵修鍊天賦極佳,在銀笙引導下進步神速,也由此引來了同門的嫉妒。
所以,當秦子淵完成師門任務歸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千四百二十八人的屍體,他的親人,他的朋友,甚至他的鄰居,被屠殺殆盡。
昔日可親的師兄振振有詞:“我是在幫你斬斷凡根!”
秦子淵的心忽然便涼了,他不可置信地衝上羅浮山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師傅,他們說,是你下的命令!我不信,師傅這麼疼我……”
銀笙背對着他,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忘川傳來,冰涼徹骨,“淵兒,你該有無情道。”
秦子淵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血染羅浮山,然後跪在那人面前,斷劍斬義。
天道棄我,我寧成魔。
從此墮入魔道,與道貌岸然的所謂正道,所謂仙路,所謂修真,誓不兩立。
安子畫挑眉,其實這部劇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將師徒兩人的關係挑明,只是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一個眼神足以。
就像秦子淵恨着修真界的所有人,心中卻永遠裝着一個銀笙上仙。
也像銀笙上仙淡漠無情,卻永遠不會離開叛徒秦子淵。
正巧這時,王安喊安子畫去換戲服試戲了。
當祁雲修拿着用了他大半個小時來回車程的藍莓味雪糕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襲白衣的安子畫。
他的神情恍惚了下,他一直知道安子畫穿白衣好看,拍攝夢中歌時他也看過不少次了,可每每看見,他心中依舊會有心動的感覺。
安子畫的眉目很妖,和白衣搭配起來卻異常合拍。
這一場試的是秦子淵回羅浮山質問銀笙那一場。
他一路殺着上來,只為倔強地等待一個答案。
他的衣袍已經被鮮血染紅,有一種妖異決絕的美,古樸華麗的長劍偶爾有複雜的遠古符文浮現,滴血不沾卻有着嗜血的壓迫感,仿若一頭猙獰的遠古巨獸正在覺醒。
銀笙背對着他,同樣一襲白衣。卻縹緲,遙遠。
凜冽的風吹痛了他的眼睛,秦子淵忍不住眨了下眼睛,這才想起,自己的這位師傅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過真面目,看向他的臉時,永遠是一片迷霧,他的聲音,從來遙不可及。
“師傅。”他的聲音有些苦澀,艱難,不知所措。
“你回來了。”銀笙淡淡地開口,彷彿並不知道羅浮山已被鮮血浸染,也不知道秦家村從此荒無人煙。
秦子淵跪下,將手上這把陪伴了他十一年,銀笙賜予的仙劍插入地面,此時他無比地渴求一個回答,“師傅,他們說這是你下的命令,我不相信,師傅那麼疼我……”怎麼會捨得我生不如死?
銀笙並沒有回過身來,山峰上頓時一片寂靜,半晌,他終於開口:“淵兒,你該走無情道。”
這句話,終是在秦子淵的傷口補上了最後一刀。
秦子淵痛苦地閉上眼睛,昔日回憶仍歷歷在目。
“……淵兒,走上修真一道,就必須斬紅塵,斷情根,無情道方是天之道。”
尚為年幼的秦子淵皺起眉頭,不解地問:“師傅,徒兒不明白,既然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痴嗔妄念,那為何一定要走無情道?徒兒才不要忘了大家,忘了師傅!”
銀笙沉默了下,輕輕地說道:“因為淵兒要渡劫成仙,自然不算是凡人了。”
當時秦子淵幼稚而天真地說:“那徒兒就不要成仙好了。”
當年的幼童已經長大,他開始笑,低笑到放肆的大笑,“……哈哈,就因為您銀笙上仙的一句我該走無情道,我秦家村上下一千二百二十八條人命,就該被抹殺嗎?”
“師傅,淵兒最後一次叫你師傅,往日的恩情,這秦家村被染紅的土壤足以抵平,我們師傅二人,從此如同這劍,一刀兩斷。”說著,秦子淵一用力,折斷了這把曾經被他視若珍寶的神兵,劍被主人折斷,發出一聲哀鳴。
秦子淵站起身來,剛剛經歷的激烈戰鬥,卻比不上銀笙的一句話讓他來得重傷,掩下胸口翻滾的氣血,他說:“銀笙上仙,你們的道,我秦子淵走不起!”
這是第一次秦子淵在銀笙面前轉身,卻走的如此決絕。
在他走後,銀笙轉過頭來,竟是一張驚艷絕塵的臉,唯有眉心一點硃砂,讓他稍微有了點凡塵的氣息。
銀笙皺着眉,捂住心口,為何淵兒走的時候,這裏仿若空了什麼。
“卡!很好!”王安激動地手舞足蹈,陳天的演技他自然清楚,卻沒想到安子畫同樣給了他一個驚喜,兩人之間的默契更是絕妙。
祁雲修走上去,把一直用冰塊冰鎮着的雪糕遞過去,溫柔地說:“怎麼,喜歡這個劇本?”
安子畫沒想到在國外也能吃到雪人甜品屋的雪糕,眼睛都亮了起來,聽到祁雲修的問話,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祁雲修不由地好笑搖頭。
吃完雪糕,安子畫忽然問了一句:“那邊怎麼了?”
祁雲修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抽出隨身攜帶的手帕,仔細地為他擦乾淨嘴角,“還是老樣子,安家的股票被打壓得很厲害。”
安子畫勾起嘴角,“這就對了。張家那邊出手了吧?”
“嗯,愛爾蘭應該已經預料到我們會攻擊他的大後方,讓張家早一步先護着了。”
安子畫卻一點兒也不擔心,轉了轉手上的杯子,“哼,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