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插曲:五月節
天旋地轉之中,安東的手摸到了濕潤的草地,以及某個人的頭髮。
陡然一下子從地下回到地表,和煦的陽光也讓他睜不開眼。
這些柔順的頭髮旁邊,安東摸到了某個人的耳朵,然後一個女聲在咕噥着抱怨:“該死的,我們到什麼地方了……”
安東讓自己睜開眼,只見凱拉正在從草地上掙扎着坐起來,一邊從自己的及耳短髮里清理着乾草葉子。
一聲羊叫讓安東轉過視線,只見他倆周圍是一個大羊圈,沒有人在,只有一群綿羊在啃着草,一邊睜大羊眼睛好奇地盯着這兩個突然從天上大洞掉下來的人。
安東敏捷地翻起身,把凱拉也扶了起來:“我們出來了,重見天日了。”
凱拉清理着臉上剛才濺到的土,說:“我好像沒把我們傳送到艾爾蘭德。”
這肯定了,這可不是他們進入地下之前的那座偏僻山谷,這裏是大平原,而且安東已經聞到了龐塔爾河濃郁的水腥味。
“該死。”凱拉沒有鬆開安東扶着的手臂,繼續說:“當時太着急了,我設定目的地的時候,只能想到一個地方……”
安東看着這裏似乎似曾相識的場景,她該不會是把兩人傳送到了……
“沒錯。”凱拉說:“我把我們傳送到了我第一次碰到你的地方,利德先生的農莊。”
這可是許多里格之外了。
安東安慰她:“只要我們現在不是在剛才那隻怪物的老巢里,我就非常感謝了。對了,凱拉,你說你認出了它,它是什麼?”
凱拉回答:“是一隻艾達怪,又叫伊迪怪,艾達蘭最得意的創造之一。”
“這玩意是術士創造出來的?”安東驚訝地說:“為什麼要創造這種殺人機器?如果剛剛它跑到鬧市區,艾爾蘭德今天會有一場大屠殺!”
凱拉說:“誰知道呢?艾達蘭嚴格地說,是一個變節術士,因為他沒在術士學院接受過教育——有人說他是天才,但我對物種學沒什麼了解,除了三年級時候我解剖的那隻老鼠。”
這時,驚異的人聲開始靠近。幾個農場的幫工出現在羊圈外面,對他們指指點點着。
一個壯漢分開了人群,也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正是利德,一位安東與凱拉在快一個月前共同的僱主。
“獵魔人安東?女術士大人?”利德搓着手問:“您二位怎麼回來了?而且是從天上來的?而且……”
而且是一起回來的,安東想。
在外人面前,凱拉立即恢復了自己作為女術士的頤然氣度。她直起身,雖然頭髮還亂糟糟的、夾着沒挑乾淨的草葉,但依舊儼然地發話道:“利德先生,我與我的同伴需要洗個澡、在貴舍休息一晚,請安排一下。”
利德明白自己不該繼續問問題了。他嚴肅地點頭,說:“這是我的榮幸。”
第二天早上的利德家,安東走下樓梯,在利德家的客廳看到了凱拉。
安東的衣服已經洗了,他現在穿着的是農場主利德的一身衣服,大小正合適。而凱拉也換上了一件樸素的農家長裙,來自利德家的大女兒。
她正在坐着看書,眉頭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羊皮卷。利德家兩個更小一點的孩子坐在一段距離之外,恭敬但好奇地望着她。
“你在讀什麼?”安東問,走到她對面。
凱拉從羊皮卷上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容:“這不是昨天剛救了我的獵魔人嗎?安東,你感覺如何?”
安東聳了聳肩:“我的胳膊有點酸,昨天的法印太消耗體力了。”
凱拉說:“我有辦法。我在拉·瓦雷第的塔樓里,存了一些特別好用的藥膏,是我自己買葯配的哦,平常我都高價賣的!”
自己和她一起去拉·瓦雷第?安東想,從凱拉的樣子看,她可不希望自己拒絕。
他問:“利德先生與夫人呢?”這對夫婦招待二人住了一晚,還提供了一頓好飯、兩人各自的浴盆、還有熱氣騰騰的洗澡水。
凱拉指了指門外:“他們在外面的田野里,好像在籌備什麼活動。對了,五月節到了呀。今天晚上鄉村按傳統會有篝火晚會!”
篝火晚會?安東過去的五月節,都是在路上過的,一同慶祝節日的人,多半是和他一樣疲憊、髒兮兮的旅人,所謂節日晚宴,往往也只是烤兔子甚至是田鼠。
安東看向一身農家打扮、像是個普通少女的凱拉,第一次對五月節產生了期待。
“你想留下來參加?”凱拉目光灼灼,好像一下子打捏住了他。
安東笑了笑。
凱拉說:“好吧,拉·瓦雷第我們可以之後再去。就風景而言,它比這裏的田園風光可差多了。”
女術士看向一邊玩耍的兩個小孩,說:“快去找你們的爸爸媽媽來,我們……”她笑着看了一眼安東:“我們需要和他們談談。”
很快,利德與他的夫人走了進來。這對夫婦今天都穿上了節日盛裝,在兩人白色的衣裙上,都裝點着藍色的花紋——天藍色代表泰莫利亞。
凱拉說了二人想留下來過節之後,利德夫婦鬆了一口氣,接着終於開了口:“當然可以!不過,二位大人,我們有個不情之請,想與您二位商量一下。”
凱拉看了看安東,問:“大可說來聽聽。”
也許是別的怪物帶來的麻煩?安東想。妖靈、食屍鬼、血肉魔樹之類的。
但利德的話馬上打消了他的顧慮:“是這樣的,我們的大女兒要結婚了,就在今天的五月節慶典上。女術士閣下,如果您可以賞臉做她的主婚人,我們所有人都會無比榮幸!這是您代表的古老智慧與傳統對我們村子的祝福!”
凱拉呆了呆,她沒想到利德提出的會是這樣的一個請求。
利德看向安東,說:“獵魔人閣下,我們也希望你能參加這場婚禮。按我們的傳統,婚禮上需要一個守護人。如果你願意擔任這個角色,我們也會非常榮幸。”
安東同樣沒想到這些村民會邀請自己來參加一場婚禮,而且擔任這樣重要的角色。就好像他們並不排斥自己,甚至是尊重自己。
安東與凱拉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答應了這對村民夫婦的請求。
這是一場以鄉村標準而言非常盛大的婚禮,而且是在五月節慶典上舉行,吸引來了附近五六個村子的村民。
利德家還安東準備了慶典禮服。這是一身灰色的禮服,還附帶一根長樺木杖。按當地傳統,當伴郎們要對伴娘們動手動腳的時候,安東作為守護人,需要用樺木杖把他們趕跑。
最開始這並不困難,婚禮上的許多小夥子們都喝了點酒,反應更是趕不上獵魔人。但當慶典進行到高峰時,伴娘們也喝醉了,她們自發地去找小夥子們了。
這可怎麼辦?他看向慶典中心的利德。農場主揮了揮手,笑了笑,大意是守護人的職責到這就結束了。
安東放下樺木杖,去尋找凱拉。她也已經結束了自己主婚人的職責,但村民們還在排着隊向她祈求保佑。
在這片地區的歷史記憶中,幾個世紀以前術士對人類的幫助還沒有被完全忘卻。
安東走到一旁望着她。她換上了一身比安東莊重得多的禮服。這是一件用鮮花和綠葉點綴的白色長裙,此外,她還戴了一頂花冠。
無怪乎村民祈求她的保佑,此刻,她看起來就像童話里的田野女神,五月節可是祂的節日。
在虔誠的農民都覲見過之後,凱拉總算有空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招呼安東來一起喝酒。
“我喜歡五月節。”她笑着說。
安東看着歡笑中的人群,節日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讓所有的不和、爭吵、怨恨都消失了,大家都沉浸在了節日的魔力下。
當然,他看了一眼杯中的蜜酒,酒精的魔力也不可忽視。
人群中,人們正在為今年選出的五月節國王和五月節王后加冕,正是剛剛結婚的那對新人。新郎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帶着醉意擁吻新娘。
“喂,安東。”凱拉品着酒說:“你不應該現在跳進去打斷他們?你可是守護人啊。”
安東翻了個白眼:“他倆已經結婚了。而且……他們很快樂。”
這時,人群開始跳舞了。一個喝的半醉的少女,穿着一件白底紅花的裙子,走到他們這一桌前,羞澀地看向安東,粉唇微啟。
她是找我?安東有些驚訝。他沒參加過類似場合,對鄉村的五月節狂歡所知甚少。
凱拉壞笑一下,替他解了圍。她對女孩發話了:“快去找別人吧!看不出來?這一位今晚已經有伴了。”
女孩看了一眼戴着花冠的凱拉,害羞地走回了人群。
安東沒去注意她。他在望着近在咫尺的凱拉。
在花冠的映襯下,女術士因酒精而通紅的年輕臉頰無比誘人。
他忍不住帶着酒意說:“在我看來,你才是五月節王后。”
凱拉看着他,不緊不慢地品味着杯子裏的果酒。她的目光一樣滾燙。
夜色如火……
女術士輕輕推開他,平息着自己過分激動的呼吸。她看了一眼周圍狂歡中的人群,說:“也許我們該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這兒怎麼了?”安東不甘被打擾地說:“不過我猜,這附近總是有一些沒被佔用的谷堆的。”
在昏暗的火光下,凱拉的輕笑聲只有咫尺的安東可以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