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水深火熱
安東一行人救下了埃拉姆·舒騰巴赫一家。但更多的非人種族,他們救不了了。
溫格堡許多地方,已經點起了高高的煙柱。空氣中彷彿都帶着隱隱的哭喊聲。
15世紀著名的歷史學家弗洛倫斯·德蘭諾伊記載,1233年的這場溫格堡大屠殺——“北方這片原始土地上,瘋狂過去與血腥未來之間又一頁殘忍的事件”,死難者總數可能超過三千,其中四分之三是非人種族。
當然,北方人從來不喜歡這個來自維克瓦羅的“書獃子”,他們以自己慣常的無知與驕傲宣稱,這個德蘭諾伊就是在造謠。畢竟眾所周知,“尼弗伽德人”中沒一個好鬼。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安東與卓爾坦眾人也還試着到溫格堡的其他城區去救人,但是情況越來越嚴峻,他們很快不得不加入砍殺者的其他手下,守護碼頭區非人種族的聚居區。
這裏才剛開始被大群的暴徒衝擊。之前的幾天裏,暴徒攻擊的主要對象,還是散居在溫格堡其他地方的、更富裕的非人種族。
但現在,這些暴徒在零散的非人類身上體驗了一把為所欲為、予取予奪的爽快之後,發現要想繼續破壞——按他們的話說“復仇”,剩下的目標就是碼頭區了。
這裏是亞甸之內最大的非人種族聚居區之一,住着五千左右的非人種族,有艾恩艾爾精靈,也有矮人、侏儒、半身人等等。儘管大部分都是貧民,但也有着吉安卡迪銀行和不少商店——這裏面可裝滿了戰利品。
於是,在救援埃拉姆一家的五天後,當砍殺者親自來找安東的時候,他不是坐在金蘋果旅店裏自在地喝酒,而是在爛泥街的街口路障旁,打坐着閉目養神。
“怎麼了?”安東睜開眼,他全身披掛整齊,隨時準備應對來襲的民兵或者強盜——只有這樣,才能嚇阻那些街對面蠢蠢欲動的人。
砍殺者把安東扶起來,說:“辛苦了。我有點想給你喝點酒,但現在情況特殊,你需要看起來有點人樣。”
安東說:“葉奈法那邊有消息了?”
砍殺者點頭,小聲說:“她說,評議會——他們術士的頭頭們,終於對這件事做出了反應。他們要調查一下這件事,所以……需要你。”
“他們要見我?”也就是說,他們不是立即派人來把搞事的威格佛特茨抓起來,而是要派人來“調查”。
安東不帶感情地說:“在哪?”
砍殺者說:“我帶你去。”
安東說:“他們起碼會派人來,把我們眼前的這爛攤子打掃乾淨吧?”他的手指指了指滿目瘡痍的街道,以及遠處的溫格堡。
“他們要調查。”砍殺者回答,頓了頓說:“相信我,安東。唉,非人種族要學會一件事,那就是相信自己能活下來,相信自己能戰鬥。這並不是北方的第一次大屠殺。我們不會讓那些傢伙進入碼頭區的。”
安東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走上了碼頭區骯髒的街道。
“最近其他地方的局勢如何?”安東問。他知道砍殺者消息靈通。
砍殺者一邊踩過土路上的水坑,一邊回答:“拉德克里夫從羅絲伯格還有德拉沃格瑞調了一些願意聽他命令的士兵,跟本地民兵湊了兩千人的樣子。”
“他什麼時候到溫格堡?”安東問。拉德克里夫進城,也許會讓葉奈法在政壇上吃虧,但起碼能重建秩序,叫停屠殺。
他在亞甸的形象一直是個調和主義者,據說還喜歡文學與音樂。
“他依舊在阿爾德伯格,按兵不動。”砍殺者搖了搖頭。顯然也想到了安東想到的事。
砍殺者繼續說:“此外,亞甸大主教辛德爾也從提勒調了一支純由人類組成的民兵。他的先鋒部隊,現在已經駐紮在了阿什伯格,溫格堡以北二十里格的地方。對咱們幸運的是,他也不願意在局勢明朗前進城。”
這位辛德爾是信克里夫神的,素來不喜歡非人種族與魔法。他以人類為主的部隊構成,更是把他進城後會想做什麼說的很清楚。
“那位王子呢?”安東問:“我記得維爾弗瑞爾有一個繼承人。他在哪?”
砍殺者說:“有可靠消息,他在接到葉奈法邀請他來即位的信之後,就跑去了哈吉。”
“對於溫格堡,亞甸的首都來說,”安東指出:“哈吉是反方向。”
砍殺者點頭,說:“但是德馬維閣下不傻,他知道自己現在得跟效忠於亞甸王室的軍隊在一起,才能保證基本的安全。”
也就是說,現在亞甸的幾方勢力都把溫格堡看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都決定等它涼一涼再吃——與此同時,溫格堡的非人類在水深火熱之中被肆意屠殺。
“溫格堡的王家騎兵呢?”安東問:“他們依舊把大橋封着?”
這座大橋是連接溫格堡的王家城堡——字面意義上真正的“溫格堡”與溫格堡城市的唯一渠道。幾天前,在國王被刺后不久,王家騎兵就主動封上了大橋,不允許任何人通過。
在這麼長時間的混亂中,更是沒有一個騎兵進入城區幫助非人種族。
“他們?”砍殺者搖了搖頭:“事實上,關於他們唯一的消息是,前天的時候,他們派人秘密傳話給各個街區的民團頭目,主動交待說葉奈法不在王室城堡里。”
“他們是害怕暴徒把王家城堡也搶了?”安東嗤笑道,又問:“葉奈法在忙着幹嘛?”
砍殺者走了幾步才回答:“葉奈法女士在……忙着保住自己的權力。”
她畢竟也是個術士,不然呢?安東想。
安東這才發現,他們在朝着吉安卡迪銀行的方向走。
“吉安卡迪銀行?”安東說:“我要見的人在吉安卡迪銀行?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密探?還是又一個術士?如果是術士的話,他或者她大可以用魔法救點人命。”
砍殺者拉開一扇隱蔽的小門,讓安東走進這座石制的堅固建築。他一邊小聲回答說:“是葉奈法女士,葉奈法女士在吉安卡迪銀行。”
原來她一直在這。
銀行不復之前整潔、安靜的景象。現在,一樓的大廳里或坐或立着不少非人種族,都拿着武器,有的人還負了傷,正在上藥。
“我們把一樓對着街的大門封死了。”砍殺者說:“所以他們半夜想把火種從窗子縫裏塞進來,好幾次還把窗板砸開了,所幸人不多。”
安東點頭,怪不得地上有血跡。
砍殺者一邊爬樓梯一邊小聲介紹:“銀行的人、逃難的人、重傷員、孩子在二樓。”
葉奈法的房間則在三樓。
這是一間寬敞的套房,從客廳兩邊的書架還有昂貴裝飾品看,以前也是銀行重要人物的房間,也許就屬於銀行經理。
安東忍不住不快地想道,哪怕是這種時候,葉奈法過的也不錯。
葉奈法正坐在客廳的長椅上,手裏捏着一封信,面色不愉地讀着。
“你終於來了。”她放下信冷冷地說。
安東聳了聳肩:“好久不見。”
“不過是五天。”葉奈法說。
安東說:“是嗎?但我和其他人一直忙着在城裏救人、忙着防守路障,大概是我們度日如年吧。”
葉奈法不耐煩地說:“我救了你的命,安東,別忘了這一點。而且,如果沒有我幫忙毀掉威格佛特茨的軍火,你和你的“兄弟們”能撐多久?你不會以為你們扛得住軍用弩箭吧?”
安東吐了一口濁氣,說:“算了。我們趕緊把這事解決吧。我們怎麼走?傳送門?我準備好了。開門吧。”
葉奈法用眼神示意砍殺者離開,然後說:“不,從亞甸到仙尼德島要橫跨整個北方,哪怕你扛得住,我也不會這麼浪費魔力。我們用千里鏡。”
“這是?”安東問。他不太確定自己聽說過這東西的存在。這又是術士的什麼新發明?
見他不明白,葉奈法隨口解釋:“這是一種遠程通話的手段。你會見到調查這件事的人,然後回答她的問題即可。”
葉奈法走到窗檯旁,檢查了一下拉上的窗帘,然後走到客廳正中的幾根金屬桿旁邊,開始調整金屬桿的頂部。
金屬桿的頂端,鑲嵌着大塊的透明石頭,也許是玻璃,也可能是天然的水晶。
調整好這些透明的石頭之後,葉奈法咳嗽一聲,指了指這些金屬桿對面的一把小椅子,示意安東坐上去。
“快坐下。”她說:“記住,把一切都說清楚。不要說你和威格佛特茨的過去,只說那天的遭遇戰,以及之後在王室城堡看到的事情。”
安東搖了搖頭,坐在了這把有些小的椅子上。
在他面前,那幾根金屬桿上,突然閃過了一股電流,匯聚在它們的正中,勾勒出一幅沒有顏色、只有線條與輪廓的畫面。
在這幅單調畫面的最中間,安東可以看到一個女人的上半身。她有着披到雙肩的波浪長發、一張和所有的女術士一樣完美、年輕的臉。她穿着一件深開縫的長裙,袒露着潔白的脖頸與胸口,上面沒有戴任何首飾——她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