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少爺與僕人
“居然...真的只是杯咖啡?”
紫眸少年依靠在甬道牆邊,靜靜等待、或者說是期待着腸穿肚爛、黑血嘔瀝的慘狀到來。
然而一切安好,他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這杯咖啡,並非以往十八年短暫人生里,品嘗過的無數份下毒食物那般。
真的就只是一杯冷咖啡而已...
不是料想中的刺殺,紫眸少年不禁有些失落,不過想來也是,哪有這麼如此蠢笨、幼稚的手法。
所以,是有心人在投我所好么?他在心裏想到。
父親曾經說過,當狗向你搖尾巴時,只能是你手裏拿着骨頭,亦或者腳下踩着屎了。
但無論骨頭還是屎,紫眸少年都不想沾染。
除去兩者本身具備的麻煩外,還因為聞味而來的餓狗最嫌人。
將喝凈的咖啡杯放回紙袋,紫眸少年揉了揉因熬夜有些髮油的黑色碎發,套上那頂獵鹿帽后,匆匆離開。
身後4號解剖室的鐵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其內滔天的血腥與詭異氣息。
整座解剖所送走了最後一名專員,復又沉寂了下來。
走出小巷后,紫眸少年低頭前行,步伐極快,很難想像這是一名消瘦少年的腳力。
不消半個鐘頭,他甚至已經穿過了半個上城區,來到奧斯河畔的一座獨立小院前。
這排靠河的宅院,大概是因為日夜奔流的奧斯河太過聒人的原因,處於常年閑置出租的狀態。
而對於湍急河浪有莫名親近感的紫眸少年,第一眼便選中此處落腳。
虛掩的院門推開,院內之人似乎掐着點般,恰好迎在門口靜候。
“殿下,您又亂喝外面的東西了。”
門口站着名頭戴氈帽、面容枯槁的年邁老者,太陽穴、臉頰、甚至眼窩都深深塌陷下去,宛如酥脆薄紙般的眼皮甚至快要兜不住那雙昏黃的眼珠。
但即便佝僂、甚至是摺疊着腰脊,但這位老者並不比“殿下”矮上太多,是以很難想像其年輕正常時的體型。
“老柯德,出來時說好了的,叫我蘭佩路基就行。”
被稱作“殿下”的蘭佩路基摘下獵鹿帽,放在老柯德伸出的左手上,皺眉道:“你跟蹤我了?”
“您誤會了。”
僕人打扮的老柯德低着頭,聲音像是從腹部發出一般,順着乾燥的氣管一路上揚,聽上去格外的干啞。
他還是不太適應直呼“殿下”的名字,躊躇片刻后,指了指對方道:“少爺,雖然有些尷尬和有損禮儀,但您的嘴角似乎...”
蘭佩路基怔了怔,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唇,是些許乾涸的咖啡殘漬。
“呃,一杯匿名的咖啡而已。”
他無所謂地擺擺手:“你知道的,毒藥對我無效。”
“這就是神賜的天命血脈。”
老柯德躬身由衷嘆道,雖然他本就佝着的腰看不出微躬的痕迹。
蘭佩路基:“......”
毒害不擾、百邪不侵,甚至還會過分嗜溺於其中...
這可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血脈,倒更像是詛咒來着,蘭佩路基內心吐槽道。
將蘭佩路基迎入大廳后,老僕人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說些少爺不愛聽的:“最近戈坦市可能會有些亂,您明日如果執意外出的話,能否准許我侍奉左右?”
“哦?發生什麼樂...亂子了嗎?”
蘭佩路基接過對方遞來的熱手帕,擦拭過的蒼白面色上露出喜聞樂見的表情:“不用擔心我,雖然有不少人在找我,但畢業典禮上我戴着騎士頭盔呢,整個萊茵能認出我的不超過十個人。”
頓了頓,他故意擺出一副自傲表情:“況且...我可是四階劍士大人。”
畢竟是才十八歲,雖然大多時候是不符合其年齡的沉穩,但某些時候還是會流露出些許少年的自得心性。
在最親近的老僕人面前,某些沉重的面具確實沒有戴着的必要。
“毫無疑問,以您四階的實力,在戈坦的確有橫行的資本。”
老僕人與其說是恭維,更像是長者對晚輩的真誠和寵溺,“但戈坦的亂子,來源於那些六階超凡者,適當的規避並非懦弱之舉...”
“六階?是莎姬女士么?”
來戈坦市之前,蘭佩路基對這裏的大致情況早已了解,對於那位成名於帝都、鎮守於戈坦的六階強者自然有所耳聞。
“現在不好說‘萊茵之炬’大人是否會捲入其中。”
老柯德將蘭佩路基的帽子、風衣掛好,又轉身接過他手上的毛巾,道:“事實是,地方幫派實力的火拚,可能會牽扯到那位真理會的六階劍士,桑吉夫。”
“哦,桑吉夫?”
作為一名劍士,在帝國軍事學院裏,蘭佩路基就曾對整個帝國的高位階大劍師有過研究,自然聽說過這位實力駭人、戰績驚人的“黯月之斬”。
“那位...應該是軍神大人的舊屬吧。”
蘭佩路基的語氣有些奇怪,畢竟算起來,這位“黯月之斬”應該也是二哥那邊的吧。
哎,羨慕。
他擺了擺手:“知道了,我離這位大劍師遠點就是。”
老柯德有些詫異於少爺的聽勸,以至於勸導的話噎在嗓子裏。
呆愣片刻,他換了個話題:“中午咱們吃戈坦市的地方小吃...”
“午宴?”
蘭佩路基一怔,回想起4號解剖室里,以及滿滿飽腹感的肚子...
“算了吧,今天沒胃口。”
...
“所以,午宴就免了吧。”
遠郊安德烈府邸,略顯簡陋的書房迎來了一位大人物,這令得安德烈不禁有些局促。
算不上名貴、甚至有些寒磣的沙發上,布魯南大將身形筆挺、端坐其上,目光從簡單的書房陳設上收了回來,望着安德烈笑道:“看的出來,你是一位清廉的官員,所以那些鋪張浪費的午宴大可不必了。”
安德烈擦了擦額角上的汗珠,尷尬道:“大人,午宴是我應盡的禮數...”
“不必了。”
布魯南不容質疑地擺了擺手。
安德烈躬身應是,隨後諂媚道:“那...為您準備的接風...”
布魯南點頭,淡淡道:“嗯,如果沒別的事情,就請你先出去吧。”
這句反向邀請很是突兀,如果有第三人在場,可能會一時分不清誰客誰主。
然而安德烈第一時間就明白話中含義,他目光向著二樓樓梯遞了過去,隨後收回,諾諾道:“遵令。”
望着肥碩身影走出書房、大廳,消失在莊園大門后,布魯南從窗口轉身,向著二樓走去。
來到那間熟悉的卧房門前,布魯南細緻整理着髮絲與領口,隨後叩開房門:
“夫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