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談話、突破點
“怎麼樣,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下城區臨近和平大道的某棟小閣樓,才到深秋,已經開始燒起了壁爐。
桑吉夫手指無聊地摳着沙發扶手上的破洞,越摳越大,對於來訪者的長篇大論充耳不聞。
前些日子,一名令他厭惡的油膩臭蟲、也就是那個奧菲爾德,正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滿嘴的虛偽與臭不可聞。
事後,那張椅子甚至被桑吉夫直接劈開燒掉。
這才新換了一把,沒想到又來了個令人作嘔、坐在其上“放屁”的傢伙,早知道晚些時候一起換了。
魯莽會造成浪費,桑吉夫心中直拍大腿。
隔着辦公桌案的對面,帝國頭號管家伊恩面色平靜地望着多年未見的戰友,似乎很熟悉他這不羈的性情。
“只要你願意接受宰相大人的善意,以及我的..姑且稱作請求吧,我會回敬你想要的一切。”
伊恩很有耐心,或者說他也許對桑吉夫的答案已然心中有數,更多的還是出於試探目的,他必須親自驗證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我想要你離開戈坦,看見你這張臉,我就渾身不舒服。”
桑吉夫終於抬起頭來,那張稜角分明、剛毅的臉上有着病態的蒼白,又被壁爐的火光塗上一層淡紅。
與一名六階術師的領域正面硬剛,不卧床修養幾個月,已經算他體質強健了。
伊恩親眼見到桑吉夫這幅強行振作的虛弱模樣,心裏的疑慮消散了部分。
但還不夠。
他搭在左手背上的右手食指輕輕敲擊。
這是對那位執宰整個帝國政務的宰相大人進行拙劣模仿,以期將對方帶入自己的談話節奏。
“我可以離開戈坦,只要你答應和我一起走。堂堂六階,窩在戈坦市弄這些黑幫過家家...”
伊恩神情認真,語氣誠懇道:“大人很欣賞你,時常還會為你當年拒絕招攬而感到惋惜。”
“惋惜什麼?”
桑吉夫將桌面上的沙果盤往自己懷裏攬了攬,以免被不速之客糟蹋浪費.
他捏碎一枚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宰相大人又不缺六階的狗,有什麼好惋惜的?”
“桑吉夫,你還是跟在前線時的那樣,油鹽不進。”
伊恩笑着道:“當年軍神大人讓我擔任主將的時候,你就是這副把不爽寫在臉上的模樣。”
聽見“軍神”二字,桑吉夫坐直了身子,目光里的寒意冷過屋外秋風:“最後的事實證明,軍神大人的確做出了錯誤決斷,把重要職位交給了一個不忠誠的逃兵,或者說是心懷鬼胎的畜生。”
“你對我的誤會,令我有些難過,桑吉夫。”
伊恩食指微頓,換了個節奏繼續敲擊着手背,“我只是嚴格執行軍神大人的肅清指令而已。”
“所以你就殺光了那個村莊的村民,全部推脫到故意歪曲的肅清指令上?”
桑吉夫雙眼隱隱有怒意噴濺,六階劍士的強橫威壓隨着翻滾的勁氣在房內激蕩。
事實上,二十年前那場最有可能鑿穿落基山的突襲,正是因為這次“殺良”,而被別有用心的輿論拖進了泥潭。
流言蜚語夾雜着指責與暗箭,無差別打在軍神及那幫核心騎士團的將領身上。
籌備近十年的大反攻,也因一名極其惡毒的背叛者而毀於一旦。
而這個卑鄙的背叛者,竟然在軍事法庭上一口咬定遵令行事...
當然,沒人敢把那位唯一的八階劍士傳喚來,更無權對具體下令的二皇子追責。
總之,那場私密的審判草草了結。
五年後,直到這位戰犯漢密爾頓,以阿斯奎斯家臣伊恩的身份再次出現在眾人視野中后。
那些帝都的大臣、權貴,以及西北前線的新晉團長們,這才後知後覺。
無數道敬畏的目光投向皇位左下側,那位算不上高大、但深不可測的阿斯奎斯宰相大人。
面對一名六階、更何況還是重傷者的怒火,本身具備五階劍士實力的伊恩並不畏怯。
事實上,他內心還有隱隱的期待。
為了完成阿斯奎斯大人囑託之事,他很樂意作為誘餌,親自來釣出桑吉夫可能存在的偽裝。
記憶中的桑吉夫是易怒的,近些年的情報也確實如此,所以...
來吧,動手,伊恩在心裏吶喊着。
“你滾吧,我都聽見壞水哐啷作響的聲音了。”
桑吉夫突然收回目光,抱着懷裏的沙果盤自顧自地繼續吃了起來。
伊恩目光微動,心中思緒急轉。
沉默片刻,他的語氣再次誠懇:“老實講,我知道伱留在戈坦的緣由。”
“你在為軍神大人盯着前線,這是整個帝國都知曉的秘辛。”
“甚至你的真理會,在那個安德烈的秘密運作下,把持了大部分前線物資的上游生意...”
“但你應該也清楚...”
伊恩直直盯着一旁的壁爐,悵然道:“一百年了,聖戰已經一百年了,萊茵還有多少金幣銀幣,才能填滿西北的這座熔爐?”
“我不懂你說什麼。”桑吉夫繼續吃着沙果。
“我昨天見到布魯南了,他代表軍部參與賜新觀禮。但我知道,他是領着軍部的調令來的...”
尹恩頓了頓,有些煩躁道:“你們還是不死心,想要捲土重來...你們這群戰爭瘋子,你,布魯南,軍部的那些老頑固,還有那位...”
那個名字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但伊恩知道桑吉夫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住口,漢密爾頓。”
桑吉夫放下果盤,面無表情看着伊恩:“如果你還記得自己這個原名,是你那個被卡妙蠻子虐殺的騎士老爹賜下,那你就不該說出這種蠢話來...落基山只會帶來不幸,每一把萊茵的劍,從鑄造起就擔負著砍倒其的使命!”
“呵呵,明面上的劍在鑿落基山,暗裏的劍卻在帝國身上割肉。”
伊恩從那張硬木椅子起身,攬起椅背上的風衣,向著猶自啃着沙果的桑吉夫無奈道:“無論怎麼樣,大勢不可逆。車輪前,我們都是不自量力的螻蟻。”
“蒙蔽雙眼的螻蟻才會被碾壓。”桑吉夫怒斥道。
“好吧,祝你..好運,桑吉夫。”
伊恩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桑吉夫一眼,似是下定某種決心,推門而去。
直到伊恩走出閣樓,二樓窗畔的桑吉夫才收回目光,面上的怒意消失不見。
他平靜地依靠在破皮沙發里,腦中思索着伊恩、以及他背後那位宰相大人的意圖。
毫無疑問,這場以三皇子入伍賜新為由頭的儀式,絕對出自宰相的手筆...
他們必然會有動作,甚至波及到西北戰線。
但是對方選擇的突破點,到底是什麼...
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被打斷的桑吉夫不禁皺眉,“進。”
敲門的真理會幹員捧着枚巴掌大小的木盒走了進來,表情有些驚慌、茫然:“這是...一條野狗,身上拴着的盒子...,上面寫着會長大人親啟...”
他咽了咽口水,語氣微顫道:“因為來歷不明,我們打開檢查了一番,發現...”
“打開吧。”
桑吉夫心中浮現一異樣,低聲道。
盒蓋緩緩開啟。
一塊染滿殷紅的、挺翹微鉤的鼻樑,靜靜躺在盒底部。
“菲揚人呢?”
桑吉夫凝視片刻,忽然開口。
真理會幹員身子一震,哆嗦道:“副會長大人他....已經出去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