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驅離
嘈雜喧鬧聲,打破了村子的平靜,犬吠聲越來越近。龍興跑出家門,尋聲望去,一堆人群正哄鬧着往這邊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龍興的二伯潘虎,帶着幾個後生拉着架子車,車邊上跟着一群看熱鬧的人群,有大人更多的是孩子。一群人正快速的接近龍興的家。
好奇跑出屋子的龍興,感覺心裏慌慌的。透過人群縫隙,看見架子車上的白布,和躺着的人。
是酒鬼父親,龍興一陣慌亂,飛奔着跑了過去。
目力極佳的龍興已經看見車上的父親。
揭開白布,蓬亂的頭髮,烏青發黑的臉,已經沒有了父親曾經的和藹模樣。
眼睛緊緊的閉着,像兩枚發黑的銅幣。面孔發黑,難看的齜着牙,讓人看着害怕。
二伯潘虎聲音低沉而沙啞的說道:“小龍興,你爸沒了。
跟你爸爸告個別吧,他死了,再也回不來了”說著已經哽咽的哭出聲來。
“哎,這孩子真可憐,父親又走了。”
“誰說不是呢,據說他母親也是被他尅死的,這又死了父親,真是個掃把星。”
“嘿嘿,聽說他出生時有龍雨降下來,不會是龍宮的孽龍吧?也說不準,不然怎麼父母都被尅死了。”
“看來老潘家不能留這個孩子了,誰粘着誰倒霉。”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各種看似同情,實則譏諷的不屑嘲諷聲傳來,落在那如木樁似,呆立在父親身體邊的龍興耳朵里。
宛如一根根刺扎進心臟一般,讓少年呼吸急促。
龍興緩緩抬起頭來,露出那微帶黑色的稚嫩面孔,漆黑的睦子在周圍的那些諷刺嘲笑的人身上掃過。
閃着亮光的眼睛變得銳利,彷彿看透他們的心,都是黑色的。同時嘴角自嘲的味道更加苦澀了。
這些人都是那麼刻薄尖酸嗎?幼小的心靈受着委屈和傷害。早上的傷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比起此時的心傷,顯得微不足道。
“二伯,我爸爸是怎麼死的?”龍興稚嫩的聲音帶着哭腔的質問着。
“你爸是被山木砸死的。”
潘家有一座山林,有許多木材,兄弟姐妹四人,龍興的爸爸是老四。靠着出售山木加工木材,養活着家族。
潘家的基業主要是山林,和木材加工廠,一片林子上百畝,綿延好幾個山頭。
父輩留下來的家業,主要在老大潘龍手裏掌控着,三個兄妹:老二潘虎,老三潘鳳,老四潘豹,一直是處於老大的威嚴中,俗話說長兄如父。
潘豹是龍興的父親負責管理木材加工廠,基本上是幫着老大打工。潘豹被放進家裏,安靜地平躺在地板上。龍興看見了父親被砸到血肉模糊已經乾結的身體。
龍興跪在父親的頭前用小手梳理着父親凌亂的頭髮,憋屈難過的淚水大滴大滴直往下流。
送潘豹回來的除了老二潘虎,還有老大的兒子潘鋼,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寬寬的面堂有些黝黑色,一雙眼睛有攝人的光芒。
潘鋼的身後是二公子潘安,白白的臉有點奶油般的粉嫩,年齡不到十六歲,但個頭挺高,鼻樑下的嘴巴有點彎彎的翹,一副鄙視人的味道,說起話來也有女子的腔調。陰柔中帶着一股子刺鼻的冷感。
潘鋼把四叔放下后就回自己的家裏去了,潘安在不遠處,眼睛像蛇一樣盯着跪在潘豹身前的龍興。
潘虎正在和人商量着如何入殮的事情,潘嬸早已嚇得不敢近前,龍興一個人靜靜地跪在父親的身前。
聞訊趕來的外婆,看着小龍興,忍不住牽起他的小手。一個又胖又矮,大大腦袋的老太婆。鼻子軟趴趴的有點麵疙瘩的味道。
一身有點滑稽的黑色衣服,顯得線條明顯,柔和的小圓球似的。有趣看着可親,她在哭,用一種略顯隨和的語調安慰着龍興:“跟你爸爸告別吧,他沒到年齡就過早的死了……”
潘豹被草草的下葬了,老大潘龍沒有到場,說是木枋廠事情忙,潘鋼代表父親主持了潘豹的葬禮。
潘鳳哭着,卻沒有眼淚,還偷偷地去看老二潘虎的臉色。
龍興得了一場大病。家族內關於龍興的撫養問題引起了爭執。原先負責照顧龍興日常的潘嬸娘,打起來了退堂鼓。因為害怕再不願意到龍興家的屋子來。
其它人更不願意接受龍興。一夜之間,龍興成了累贅,潘家多餘的孩子。
“二伯,我的意見找個人家送走,這也是我爸的意思。”潘鋼首先用他爸的帽子把潘虎給蓋住。
“這有點不妥吧,龍興怎麼說也是潘家的子嗣,老四剛走,不能把孩子往外攆啊?”潘虎對潘鋼的話有看法,低聲說道。
“二伯,話是這個理,可誰去照顧他?二嬸都害怕了,他已經尅死了四嬸,這又尅死了四叔,不能留在潘家,我爸說的!”潘鋼的武斷把潘虎給嗆得無話可說。
“三姑,你什麼意見?要不你領去?”潘鋼把目光轉向潘鳳。
“大侄子,看你說的,我是嫁出去的人了,要不是還有我一片林子,我才不回潘家呢,我不要,你們看着辦。”潘鳳搖着腦袋,原來她內心裏的兄妹情都是紙糊的。
“還討論個啥啊,直接扔到山裏得了,自生自滅,留着早晚得把我們潘家都害死,我還年輕可不想死。”一個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屋裏的平靜,潘安陰柔的臉出現在大廳里。
“有你這麼說兄弟的嗎?怎麼說龍興也是你弟弟。”又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潘虎的女兒潘玲玲,一聽潘安的話就不地道,站出來反駁道。
“潘玲玲,大人說話有你個小姑娘啥事情,一邊去!”潘安被十二歲不到的潘玲玲懟的下不來台,發怒呵斥道。
“好了,都別爭論了,我女兒的孩子,我帶走。”龍興的外婆實在聽不下去了。
幾番商討無果,龍興的外婆把龍興領走,想着找一個沒有孩子的人家送掉。在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了龍興的容身之地。
送別的那一刻,家族中原先對龍興有些好感的堂兄弟姐妹,只能皺着眉頭打消了挽留的念頭,潘玲玲有點不舍,但大人們決定了。
“唉......”莫名的輕嘆一口氣,外婆只能接受帶走龍興,念着早死去的女兒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