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深處的‘秘密’
“……依帝國律法,宣判如下……”
陰暗的房間內,藍可兒並未在意那內侍官說些什麼,只是時不時往他身後望去。
不過,片刻后她還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誰都沒來……三皇子四皇子,藍家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
“唉……”她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儘管肖恩已經和她說過了,儘管她也早就有所預料,但真遇到了這種情況,心中自然還是會有繁雜的情緒蔓延而出。
‘大概是陛下不允許他們來看我吧……’她努力這麼想着。
可是,肖恩說過的話又冒出來,鑽進她的腦海中不斷迴響。
“你如果用了假死葯,有機會去探查秘密,但大概率,你會死——僅僅是為了保護你那個沒什麼腦子也沒什麼感情的兒子,呵,有趣……”
肖恩並未勸她什麼,也沒有和她立下什麼約定之類的,只是將事情前後會發生的情況分析了一遍。
若是沒有半點波動,那是假的,可是,身為母親,她依然想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些許存活的機會。
自己要是一走了之,呆在那個位置上的白問恐怕就沒幾天能活了——陛下的殘忍比想像中更甚。
內侍官終於宣讀完畢,他面色平靜地將一瓶藥劑遞過來。
“請吧,藍妃。”
好了么……
藍可兒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接過了藥劑。
在對方的注視下,她仰頭將藥劑徹底倒入口中,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舌尖上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
意識在飛速地剝離,身體的沉重再也無法抵抗。
藍可兒倒在了地上,再無任何聲息。
內侍官打量一眼,隨後對着外面比了個手勢。
一個高大的靜默者走進來,他雙眼緊閉,伸出一隻手在藍可兒的屍體上方揮動了一下。
他對着內侍官比了一套手語,後者點點頭拿出一把剪刀剪下了藍可兒衣角的一片。
“送去藍家,讓他們立個衣冠冢吧,告訴他們,這是陛下給藍妃最後的體面,也是看在了藍家和藍友山議長的面子上。”
“是。”有個內侍走上前來接過了布片。
等其餘人離開,留在房間內的內侍官等待了一會,然後開口對着空氣說道:“送走吧,城郊那兒已經有人候着了。”
空氣波動了一下,當做回應。
藍可兒的屍體無風自動,漂浮起來離開了房間。
做完這一切,內侍官這才匆匆地朝着皇帝的寢宮走去。
藍可兒的死就像是一個普通侍女似的,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走進皇帝的寢宮,那內侍官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一顆種子的模樣。
那種子跳到了皇帝的書桌上,不知從哪裏發出聲音來:“陛下,已經安排好了。”
躺在床上的老皇帝發出風箱一般的殘破呼吸聲,旋即輕輕點頭:“嗯,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那種子繼續說道:“陛下,那四皇子那邊?”
皇帝發出乾癟的笑聲:“呵,老四那邊不急……雕像需要人再忙一陣子……他也需要沾染足夠多的氣息……等事成了,便讓‘肖恩’再出現一次好了。”
“我明白了——”那種子回答道。
皇帝繼續吩咐道:“老二和鳶鐵那邊,你繼續忙着。”
“是——”那種子遲疑了一會,開口道,“陛下,大皇子和四皇子,應該便是足夠了吧?鳶鐵大公和其他實力低微的妃子不同,畢竟是深紅,容易察覺到異樣,她也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皇帝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嚴肅起來:“朕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容許任何的失誤!”
那種子連忙回答:“我明白了,陛下。”
皇帝的聲音突然又變得柔和了一些:“你跟着我這麼些年,朕的秘密你全都知曉……而你更明白的是,若想真的完成你的夢想,沒有朕,你做不到。而且——”
他拖長聲音:“一旦朕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你便是母親在後世的第一顆碩果。至於那些皇子公主……朕只要繼續執掌帝國,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種子低頭不語,看那模樣似乎是把身子伏地更低了一些。
皇帝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最後又補充一句:“朕這些日子有些心神不寧,那地方,再派人去看看。”
“是,陛下。”
那種子一跳一跳地離開了,在出門時又飛速膨脹,變成了一個禁衛軍的模樣。
等房間內又恢復了平靜,床榻上的老皇帝咳嗽了幾聲。
他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語,聲音里是無法掩飾的期待:“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也等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黑色線蟲從他的身下蔓延而出,似乎要吞噬周圍的一切。
皇帝的聲音像是突然失真了一般,裏面夾雜着老年、壯年、青年的聲音,在那些聲音之外,似乎有一層如同蛇語的詭異聲響包裹。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
“呼——”
漫天的沙土中,行走在黃色荒原上的一批人停下了腳步。
他們穿着厚厚的防風服,臉上也戴着防砂的面罩。
即便如此,這地方的漫天沙土刮在臉上依舊會帶來不小的衝擊感,偶有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擊中,便是一股強烈的刺痛。
這行人找了個能夠遮住些許沙土的山坡,又自己架了些帳篷,這才算是有了個休息的地方。
大約七八個人一同摘下了面罩,他們齊齊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各自打開身後的巨大背包補充起食物和水源來。
“這天氣真是越來越詭異了,還好來之前有準備,要不然沒走一半啊,我這種英俊的臉龐就要毀於一旦了。”一個尖嘴猴腮的乾瘦男人罵罵咧咧地抱怨道。
另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大笑一聲:“瘦猴,就你那臉,毀容等於整容。”
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來。
被稱為瘦猴的男人也不惱火,顯然早就習慣了這一套,他挪動屁股來到國字臉的男人身邊:“刀哥,咱們這去的地方真對嗎?媽的,說笑歸說笑,但這一路上可是越來越難走了。”
其他人也停下笑聲望向隊伍的首領刀哥,瘦猴說的沒錯,玩笑歸玩笑,他們一路走來,遇到的其他危險不多,但這環境可是越來越惡劣了。
有個看着還挺年輕的女孩也皺起眉頭:“確實,刀哥,你說那地方有誰都沒見過的超級綠洲,甚至還有一個避難所?可這地方,別說人,怕是動物都活不下來幾隻,咱們一路上遇到的癲狂獸,那可是越來越弱了,到現在已經沒看到幾隻了。”
瘦猴也跟着點頭:“是啊,剛進來的時候,邊緣甚至還有深紅級別的癲狂獸,好傢夥,遠遠看一眼我都心裏發顫,嘿,走了這麼遠的路,這鬼地方照理來說也只有更強的癲狂獸才能生存,結果咱們今天一早到現在,也只遇到幾隻類王級別的吧?”
被稱為刀哥的國字臉男人咽下一口乾糧,這才開口道:“正是因為不對勁,才證明了我的說法不是?走到底之後,那地方肯定有太陽!”
‘太陽’這個詞一冒出來,圍着他的這群人便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個個的眼中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追日人”,這是一群人的統稱,他們這批人便是追日人中的一批。
顧名思義,他們追逐着這廢土世界真實存在卻又鮮少有人看到過的太陽。
在各地打聽消息、探索各種古迹、偶爾參與一些打劫的兼職,這幾乎貫穿了所有追日人的一生。
他們自稱為廢土上最後的希望,因為只有找到太陽,人類才有真正的未來——這是所有追日人的共識。
不過,由於百年前,一個傑出的追日人統領了太多和他一樣的傢伙,最後甚至擁有了龐大的勢力,最後招致了那些固守於城池的‘庸才’的不滿。
幾個城邦和國家的圍攻之下,追日人的大隊伍一下子就被打散了,等到了今天,便只剩下了全世界各地零零散散的隊伍在各自為戰。
刀哥又灌了自己一口水,然後篤定道:“我找到的那份資料就是百年之前那位追日人首領留下的,他當初便是為了整頓資源、集結力量來探索這片區域,最後才招致了其他人的眼紅。”
說著,他又不滿地冷哼一聲:“那群庸才,只想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我們人類本就是生活在太陽之下的物種,這惡穹籠罩在頭頂,他們竟然吃得下飯睡得着覺,愚蠢!”
此言一出,周圍的追日人立刻就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
現在還當追日人的傢伙,哪個不是意志力最堅定的人?剛才包括瘦猴在內,也只是隨便說兩句,但只要罵起那些生活在惡穹之下的庸才,他們便是立刻擰成一股繩了。
刀哥站起身來看向帳篷外,儘管漫天沙土什麼都分不清,但他的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
“天堂城、灰海、教廷——咱們要去的地方就夾雜這三片區域的中間,靠近最南邊的灰海區域。”他舔了舔舌頭,“這地方沒有開發價值,那些附近的勢力都瞧不上,可他們沒有想過,這地方的最中心,是惡穹都無法籠罩到的地方。”
刀哥又深呼吸一口,眸子裏是最純粹的期待:“你們沒感覺,越來越熱了嗎?”
這話一出,其餘人一愣,旋即都反應了過來。
是的,不僅僅是沙土,體表所感受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但是,越靠近灰海邊緣,溫度應該是越低的才對。
那這豈不是意味着……
眾人的眼睛都逐漸亮了起來。
刀哥用力地點點頭:“沒錯,只有太陽毫無遮擋地照射下來,溫度才會越來越高——他們避之不及的不毛地,那兒才是真正的綠洲。”
一眾追日人的呼吸都灼熱了起來。
動力再度拉滿,稍作整頓之後,他們再度踏上了尋找太陽的旅途。
不過,又在風沙里走了幾個小時后,沙土的密集程度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視野幾乎被完全阻擋,連往前挪動都開始變得吃力。
更糟糕的是,帶過來的指南針突然開始不起效了。
“刀哥,怎麼辦!”風沙中,瘦猴大聲喊着。
刀哥沉吟一會,旋即眸子裏閃過一絲狠色。
他指着前方最濃密的沙土區域,那地方几乎快形成了一個沙土的龍捲風了。
“我們只能繼續往前!而且,你們看,我們一路走過來,環境都是越來越惡劣的!所以!我們要找的地方一定是藏在了最裏面!”
似乎是為了響應刀哥的話,那漫天沙土突然爆發出一陣愈發駭人的呼嘯聲,那砂龍捲幾乎快要頂到天上了。
其餘人目中的驚懼之色一閃而過,但立刻上涌的便是興奮。
追日人,一生都是為了太陽,為此,死不足惜。
刀哥是對的!
沒有再過多的言語,他們手拉着手,就這麼硬生生地撞上了砂龍捲。
“都拉緊身邊的人!”刀哥怒吼一聲,一隻手臂上的防護服爆裂而開,旋即那隻手臂飛速膨脹,然後化作一面閃着金屬光澤的巨大盾牌。
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無數槍響,那砂土竟然在刀哥的盾牌上打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坑來。
刀哥悶哼一聲,繼續吼道:“躲在我身後,每個人都拉緊了!”
他實力顯然相當出色,但在面對這甚至要遠超普通自然災害的一幕時也是如此無力。
巨大的盾牌都遮不住身後的人,沙土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時不時便有痛呼聲響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所有人都感覺到,身上的劇痛和壓力突然一空。
刀哥踉踉蹌蹌地往前倒去,其餘人也同時一個踏空——他們不知何時被拋出了砂龍捲,正在急速往下墜落!
“接住!”瘦猴大喝一聲,他的皮膚迅速擴張,將掉落下去的同伴們牢牢接住。
風小了,他們終於搖搖晃晃地落地了。
刀哥艱難地咳嗽了一聲,然後望向身邊的人:“咱們出來了嗎?”
“都出來了……”瘦猴的聲音中透着難以言喻的激動,“刀哥,你看那是……什麼……”
一條縫隙被讓出來,灼熱的溫度以毫無遮掩的方式落在他的皮膚上,甚至有一股刺痛被帶了上來。
但是,那高高的天空上懸挂着絕不會作假的東西。
刀哥幾乎入了魔一樣盯着那玩意,即便眼睛被刺痛地滿是淚水。
“是……太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