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御氣,八步登樓
一聲悶響,印落畫卷。
似有無形的氣機生成,與天地勾連,與春湖建立。
方澈感覺自己宛若成了此地之主,道印懸於手心,光芒微熹,靈感擴散開來,整個南照湖皆是在他的感知之中,纖毫畢現。
他可輕易的看到南照湖內的一切。
可見得天地傾斜的煙雨,打落在湖泊水面泛起點點圈圈。
可得見樓閣之間,盞盞燈火如豆,映照着對峙的雙方,氣息沛然。
得見了披着蠶絲黑紗,秀指輕點的蓉姐、扛着大斧滿臉凝重的青鹿姑娘,看到了一群神色驚恐的河洛江湖大佬,看到了錦衣城主,看到了藍衫中年人……亦是看到了端坐桌案,閉目的自己。
靈感擴張,得見閑亭之中水汽蒸騰,爐水沸沸,有老人舉步欲邁卻是僵住,動作十分怪異。
因為怪異,方澈甚至調動靈感,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那老人額頭上竟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劃破臉頰,那伸出的腳,宛若外面的煙雨似燜籠蒸汽般滾燙,一下子縮了回去。
有趣。
方澈沒有做過多的觀察,靈感繼續升空,想要嘗試自己的靈感能外放南照湖外多遠。
他看到了湖畔白玉長堤,見到了躲在柳樹下哼哧扭着豐臀的老驢,老驢似感知到什麼,鼻孔放大,瞪眼望天。
靈感俱數散去,方澈意識回歸身軀。
“還是一里範圍,超出南照湖一里,便只剩下瞎眼下的無盡黑暗。”
方澈思忱着,想來地標一里範圍,應該是九品道印的極限了。
眼前神筆光亮,星芒點點,書寫成了文字。
【第二枚九品道印成,天道眷也,添壽十載,得獲:《八步登樓》】
文字似縈繞星光,交織成了一行提示。
那是方澈繪製地標道圖成功后,所獲得的獎勵,除了添壽十載之外,還額外獲得了一部法門典籍。
類似於先前的《天地氣》與《逐風槍》。
似乎有典籍翻閱在眼前,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從中竄出,流入腦海之中,使得方澈接收着典籍的內容。
《八步登樓》與之前的《逐風槍》有點相似,屬於武夫技藝類型。
方澈着重於揣摩《八步登樓》,慢慢的心頭竟是有些明悟。
…………
閑亭寂靜,只剩下爐水沸騰后的嘶鳴在陪伴。
雨水拍打着黑瓦,滴答聲連綿不絕。
河洛書院夫子孟隨州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抹去額上那滴豆大的已經劃破臉頰的汗珠,順便那如老樹根般的手指點在眉心泥丸宮。
心神擴散,隱約感覺到一股恐怖的意志,緩緩的退卻而走,像是有一張龐大無比的面龐,俯瞰着整座南照湖,像是大人俯身觀察螻蟻。
“前輩,莫聽那許白浪胡說,老夫……並未答應過他要相助。”
夫子孟隨州抹了抹汗水。
趕忙抱拳作揖,朝着朦朧煙雨遮蔽的大湖解釋一句,生怕先前那種被窺伺俯瞰的兇險氣機再度落下,在那種氣機面前,這位出身白鹿書院的儒門修行人,只感覺自身渺小如滄海中的一粒粟。
“不行,光如此解釋暫且不夠,老夫還是得走一遭,替蓉姑娘撐撐腰。”
夫子孟隨州滿是溝壑的面容浮現出一抹深思,最終,還是邁出了一步,一步出閑亭,可立場的變化,卻令他再也不覺得天地煙雨滾沸燙腳。
…………
蓉姐黛眉彎彎,杏眸閃爍,並未看那位氣機席捲的藍衫中年人,而是看向了坐在桌案后,默不作聲的方澈。
此刻的方澈,似乎發生了氣度上的變化。
修行人首先修的便是氣,捕捉天地之間的一切氣,感知氣的變化,嘗試掌控氣,是為修行的第一境,御氣。
她此刻便處於這個境界,而那許白浪身邊來自帝京的藍衫修行人,亦是如此境界。
兩位修行人只要不再隱藏自身氣機,彼此對視一眼,就大抵能知曉對方根底。
當然,御氣之境亦有高低。
蓉姐看向靜坐的青衣瞎子,杏眸中流露些許的狐疑,就在先前,她彷彿感知到這位瞎子先生的氣息,大如滄海,浩瀚如淵……
可此刻再看,卻依舊是平平無奇,不過是位剛剛入真的武夫而已。
“錯覺嗎?”
蓉姐喃喃,她一直對自己的感知很自信。
那藍衫中年人腰間佩着一柄細劍,眉頭蹙起,見那蓉姐此刻關注點竟是非他,心頭也不禁有些惱怒。
“閣下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藍衫中年人揚起手,在腰間細劍上輕輕一拍,那柄纖細的細劍,“嗡”的一聲,便快速出鞘竄出,懸停在了藍衫中年人身側,男子五指張開,隔空掌劍。
“修行人拼殺,雙方都得警惕着彼此,稍有不慎,便會死於意外,同為御氣,你卻如此……瞧不起我。”
“奇光洞,胡廣。”
“姑娘,且瞧一瞧。”
話聲落畢,藍衫中年人五指一攥,那柄懸停的細劍,便“咻”的一聲竄出,那速度,快到難以捕捉,甚至在空氣中遊走都不曾留痕。
捆綁細劍劍柄的廉價破佈展開,似有風浪在其上嘩啦沖刷。
失去了破布捆束做劍柄,那細劍,便成了無柄之劍,呼嘯飛馳,化作灰淡流影,劍跡渺渺。
蓉姐這時才是緩緩收回目光。
“青鹿,護好我。”
蓉姐輕聲說道,話畢,修長白皙的青蔥五指猛地一攥,身前氣流匯聚,彷彿瞬息凍結起來。
叮!
似有細劍撞擊古鐘的悶響聲蕩漾,微波裊裊席捲。
卻見,那宛若凍結的空氣中,一柄閃電般掠至的細劍高速旋轉着,將凝結的空氣給鑿出一個空洞,要洞穿而過般。
那速度……太快了!
兩位修行人的初次碰撞,青鹿這位半步宗師級別的武夫甚至未曾反應過來,脖頸處絨毛陡然豎立起來,后怕不已。
“御氣境修行人在鬥法之餘,身軀便是他們的弱點,一旦分心保護身體,便會落餘一分,落一分,便步步落,最終跌入深淵,所以,每一位御氣修行人鬥法之餘,身邊都會有一位武夫高手保護,所以,我不在之餘,定要保護好蓉姐。”
青鹿雙手掄起大斧,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兄長青羊接鏢離開之際,曾經對她說過的話語。
護好蓉姐!
青鹿眼眸一凝,殺機大盛,蓉姐方寸之內有我,誰來殺誰!
許白浪自然也知曉這一點,見到藍衫中年人與蓉姐交鋒的瞬間,錦袖拂起。
將御氣境界修行人鬥法之餘,肉身為弱點的消息道出,號令河洛江湖的諸多大佬們緊隨出手,破蓉姐的弱點!
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讓諸多江湖大佬們眼眸赤紅起來,膽氣生出,本被嚇的冷寂的氣血,再度凝聚,狂風大作,如山嶽壓落。
紛紛朝着擋在蓉姐身前,雙手握斧的嬌弱少女青鹿衝殺而去。
一道身影更快,身着捕頭差服,身軀魁梧,肌肉虯結,正是河洛黑衙三大神捕之一的耿策,持握長刀一柄,隔着老遠便一步蹬地,怒吼出聲,身軀高高躍起,雙手握長刀,真氣交織刀刃,使得長刀發出燦爛嗡吟,便要一刀勢不可擋般劈下。
青鹿抿着唇,雙手握斧,面對分散開來,四面八方包圍衝殺來的入真武夫們,感受激蕩空氣中的諸多真氣。
壓力頓生,蔓延四肢百骸。
倏地。
一襲青衣出現在她側畔,閉着眼的青衣瞎眼少年,不知何時從桌案邊行至此處。
持握着黃竹杖,迎向了耿策那柄勢不可擋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