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村裏面的議論
午飯剛過,牛村的么店子裏面就來了不少人。
甚至還有人飯都沒有吃完,端着碗來到么店子,一邊扒着飯,一邊問老闆還有沒有空位,順帶跟人閑聊。
么店子是農村裏面常見的小店,往往是開在村民自己家中,把靠着道路一側的院牆拆開,壘個小房間就是鋪面。
有的更簡單,直接是把臨道那一側的窗戶拓寬點,就成了鋪面。
么店子裏面賣的商品往往很簡單,種類也很少。
多是村子裏面經常需要用到的東西。
比如鹽巴、蠟燭、電池、火柴之類的生活用品。
尤其是蠟燭和火柴,在這個年代幾乎是么店子的必備品。
一到夏天,村裏面就經常會停電。有時候一停就是一整天。沒有個蠟燭的話,晚上吃個飯都不方便。
牛村離着鎮上也不近,再加上道路難行,去一趟比較麻煩,么店子的存在,可以說是解決了牛村這裏許多人在購物上的需求。
在么店子裏面也會賣一些零食,但是種類不多,而且大多都是些三無產品或者山寨貨,主打的就是一個便宜。
楊欣小的時候,最期盼的就是父母能在么店子裏面給他買個零食吃,哪怕是買一小袋的麻辣榨菜,他也能吃的很開心。
在那個年頭,農村裏面的人收入普遍不高,小孩子們能吃到零食就不錯了,自然也不會挑剔,對於零食的要求很低,便宜、味道湊合,不會吃出毛病就行了。
至於生產許可、衛生許可什麼的,說了他們也不懂。
除了售賣簡單的商品,么店子還有一個很大的作用,就是給村民們提供一個娛樂的場所。
大部分的么店子,都會在自家院子,以及空着的房間裏面,擺上幾張桌子,提供紙牌和麻將給村民們玩。
這是村民們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
當然了,不管是玩紙牌還是麻將,金額都不大,夠不上賭博,算是正常的娛樂。
不過么店子裏面的桌位有限,去的晚了沒有位置,只能站在一旁看,這在牛村方言裏面叫做‘抱膀子’。
可是抱膀子哪有親自下場打牌好?所以每天的飯點過後,村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往么店子佔位,甚至飯沒有吃完,捧着碗就來了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在農閑時節,這種情況更是常見。
不僅是在牛村,在大部分鄉村的么店子上,都是這種熱鬧的景象。
現在正處在春節前後,不僅是農閑,許多在外面打工的人也回來了,牛村就這麼大,要是不來么店子打牌聊天,就只有在家裏面看電視聽收音機。
這年頭,城裏面已經有了有線電視,可是牛村沒有,甚至有電視機的都沒幾戶人家,而只靠天線的話,收不到幾個台,能看的電視節目有限,對於牛村的人來說,還不如到么店子打牌聊天來的有意思。
此刻也是如此,不少村民來到么店子,發現打牌的桌位已經被人占完,也不走,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聊家長里短。有凳子就坐,沒有凳子就站着聊。
這個說誰家的男人在外面打工,聽說掙了不少的錢,今年回來的時候,腰裏面別了個BB機,一有人打電話就會響,還穿了件叫什麼屁兒卡蛋的衣服,據說是個外國牌子,你說這外國牌子取的名字怎麼這麼古怪?屁兒卡蛋……那衣服都能讓屁股卡蛋了,怎麼還有人願意去買來穿?那不是受罪嘛!
那個講誰家的孩子都二十六七歲了,還沒有找到對象,媒婆給說了好幾個都不合適,也不知道要挑到什麼時候,別到頭來,挑來挑去,把自己給挑成了個老光棍。
等等話題,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八卦,偏偏村裡人就愛聊這些。
尤其是現在春節將至,許多外出打工的人回來了,這個發了財,那個沒賺到錢。
話題多的能讓村民們輕輕鬆鬆就把一天的時間打發,混過去。
而在今天,聚在么店子裏面的人,聊着聊着,就把話題聊到了耙耙柑上。
起因是一個家裏面沒有栽種耙耙柑的村民,向種了的人發問:
“馮老五,我今天從你們果園過,看到你們園子裏頭的耙耙柑都熟透了的嘛,咋個還不摘去賣喃?硬是不怕爛在樹子上啊?”
“爛不到。楊欣說了,耙耙柑只要不摘,留在樹子上能保存兩三個月。”馮老五回答道,但是並沒有說為什麼不摘去賣。
他沒說,旁邊另外一個家中同樣是栽了耙耙柑的人,卻接過話頭說道:“是楊欣喊我們不要慌到摘的,他到城裏面去找銷路了,喊我們等到他回來再摘。”
那村民聽到這裏,又好奇的打聽:“我聽到說,楊欣給耙耙柑定的價格有點高?據說是普通柑子的好幾倍,有沒得這個事情哦?”
馮老五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楊欣說的耙耙柑品質高味道好,要賣個好價錢才得行。”
那村民嘖嘖稱奇:“想要賣個好價錢,這個沒得問題,但是他把價格也吼的太離譜了嘛。普通柑兒的好幾倍,賣得出去啊?
這兩年柑子的行情可不怎麼好,我今年果園裏面種的幾個品種的柑子,都沒賣到幾個錢。我都在想,明年要不要把那些柑子樹都拿去賣了,改種其它的東西。
我聽說現在城裏面的人,喜歡買銀柳插在屋頭,我有個親戚,他們今年子就種的銀柳,說是賣了不少錢,如果是染起顏色的,賣的價格更高。
我打算明年種點搞一下,如果真的賣得好,就改種銀柳算求了。
誒對了,楊欣去城裏頭好幾天了哇?有沒有傳消息回來?還沒的啊?那他怕不是還沒有找到銷路,不好意思回來了哦?”
這村民不過是隨口一提,說完后就找到搭子去打長牌了。
但是馮老五和另外幾個家裏面種了耙耙柑的村民,本來在這幾天裏就一直在擔心楊欣找不到銷路,此刻聽了這個村民的一番話后,越發感覺不安,再沒有心情打牌,乾脆湊到一起,就此事展開了討論。
“確實哈,楊欣走了都好幾天,都還沒的消息傳回來,恐怕真的是進展不順哦。”
“進展不順就對了,我早就說過,他喊的那個價格太高了。有哪個願意花這麼多錢買柑子吃?就算這個柑子,確實甜確實好吃,但要換成你們,你們願意花那麼貴的價買柑子吃?”
“我不願意,有這個價,我去割斤肉吃不香嗎?再說城裏面的人有錢,怕是也接受不了這個價哦。要我說,楊欣想要耙耙柑賣出個好價格,這個理解,我也想。但這個事情,是光憑個人想,就能辦到的啊?你把價格吼的高了,買的人不認賬,最後還不是要降價?這些都是小事情,最怕的是到頭來,耽誤了柑子的採摘時間,搞的想賣都來不贏。”
“就是嘛,我也在擔心這個!依我看,楊欣這個娃兒,本事是有的,畢竟是讀過大學,學到了知識。但是他在為人處世,還有做生意這些事情上面,就太嫩了。老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娃兒還需要再歷練幾年才得行。”
“那啷個辦嘛?我們總不能自己摘了果子拿到鎮上去賣?去年秦婆婆就是自己拿柑子去鎮上賣,結果被村裏面的人罵了一頓不說,還要給楊欣賠錢。你們難道想要跟她一樣?”
“要我說,賠錢就賠錢。反正按照之前的約定,耙耙柑賣了的錢,也是要按照楊欣的啥子技術入股給他分錢。
說老實話,我之前就覺得這個技術入股不安逸,還不如給他一筆指導費,結果你們都不同意。現在算下賬,要是我們一直跟到楊欣合作,就一直要讓他占技術股,也就是說每年耙耙柑收穫了都要給他分錢,這帳可就有的算了哦。
楊欣倒是安逸,以後躺到屋頭耍起都能掙錢,我們一個個的,就全都變成給他打工的了。那果園、那柑子,到底算是我們的,還是他的?”
“咋個,聽你這話,怕是想要跟楊欣終止合作哦?”
“不怕告訴你們,我確實有這個想法,反正現在技術都學到手了,病蟲害的防治也差不多搞清楚了,終止合作也不怕。
按照去年秦婆婆的例子,終止合作后,給他楊欣賠一筆錢,當作是啥子技術轉讓的費用就行。這錢,咋個算,都比每年給他分紅好吧?
再說了,我們也可以學秦婆婆,拖帳嘛。
都是鄉里鄉親,我們還是看到他楊欣長大的。就說沒得錢,喊他緩幾年,他還能堵着我們的大門要賬不成?
就算他做得出來,我們要錢沒的,要命一條。
要嘛,看他敢不敢要。等到拖個幾年,這錢還給不給,那就另說了。”
另外幾個人聽到他的話,或是沉默不語,或是心有所想。
不管贊不贊同這個人的話,有一點,他們的看法卻是一致。
楊欣這一次,很可能是在縣城裏面栽了大跟頭,所以才連着好幾天都沒有消息傳回來,人也沒有回來。
他楊欣栽跟頭無所謂,可是大伙兒怎麼辦?難道真的要一直這麼等下去?
萬一楊欣年輕氣盛,非要來個不見黃河心不死,一直在縣城裏面耗着怎麼辦?他們也要跟着耗?
就算耙耙柑的保質期長,也經不住這樣長期的耗吧?畢竟採摘要時間,自己拉到鎮上、縣城裏面去賣,同樣也要時間。
要是因為楊欣一直在縣城裏面耗着,導致耙耙柑採摘、售賣不及時,壞掉了,這個損耗算誰的?還不是要他們這些人自己承擔。
楊欣有技術股,每家賣了都要給他分錢,哪怕是有耗損,也能從別家的分紅裏面補起來。但是他們沒有這個收入啊,一旦出現耗損,虧的都是自己的錢,由不得他們不擔心。
一番沉默過後,又有人開了口,在一口將嘴裏的煙吸完,把煙屁股扔到地上拿腳捻了捻后,說道:
“終止合作的事情,還可以再議。但是我覺得,確實是不能繼續這樣子耗下去了。
我們得去找老村書,要麼讓他把楊欣喊回來,問問進展。
如果進展不順,就喊他不要固執,把價格降下去,別妄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免得耽誤了大伙兒的收入。
今年子的耙耙柑,收成還是不錯的,要是因為他楊欣的固執,導致大伙兒沒有賣到錢,或者說賣少了,是他楊欣給我們補償呢,還是村上給我們補哇?
要麼就得讓村裏面同意我們自己把耙耙柑摘了去賣,別耽誤了收成,賣多賣少,我們自己承擔,也就不得怪哪個了。”
“對的,去找村裏頭要一個說法!當初是村上非要讓我們聽楊欣的話,要不然我們早在去年就開始賣耙耙柑了,哪會像現在這樣,看着自家樹上結滿了果子,卻不能摘、不能賣。這些果樹到底還是不是我們的了?沒有這樣子的道理嘛!”
這幾個人越說越起勁,還真就呼朋喚友,叫上人一塊兒往村委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