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稿件
王儲召見？
馬拉當然知道輕重，第二天特地起了個大早，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後趕在凡爾賽大門打開的那一刻，踏入凡爾賽。
這是作為平民的他，蒙王儲召見應有的態度。
可即便是這樣，等他見到路易·奧古斯都，已經是路易·奧古斯都和瑪麗·約瑟芬吃完早飯，回房更衣，準備去小特里亞農宮的間隙了。
而且路易·奧古斯都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馬拉先生，你，你知道，巴黎街頭的，小冊子嗎？”
路易·奧古斯都就是這樣，情緒急劇波動時就會口吃。
現在也一樣。
一想到夢中的情景，再想到約瑟芬也有可能一樣被人污衊，路易·奧古斯都就受不了。
所以，他又口吃了。
“是的，殿下，巴黎街頭的確有很多小冊子。”
“他們，在，在污衊王儲妃？”
路易·奧古斯都口吃得厲害，馬拉聽得很吃力。不過，路易·奧古斯都的意思，他聽懂了。
“殿下，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過，過去？”
“是的。以前巴黎人不了解王儲妃殿下，加上有心人煽動，所以的確有污衊殿下的小冊子。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現在敢在巴黎街頭說殿下的壞話，巴黎市民第一個饒不了他！”
路易·奧古斯都的口吃這才好些。
他道：“王儲妃想通過小冊子的方式，向全法蘭西宣傳土豆，科普土豆的種植方法。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可願意效力？”
換成是別人，只怕是欣喜若狂了。
但馬拉不是其他人。
馬拉困惑地道：“尊貴的王儲殿下，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我記得，王儲妃見到我的時候，還發了好一通脾氣。”
“你在擔心，會跟王儲妃相處不好？”
“是的，殿下。”
路易·奧古斯都道：“你放心，瑪麗不是因為你生氣。瑪麗會大發雷霆，是因為凡爾賽存在看不見的壁壘和信息障礙。因為有壁壘，真正需要幫助的法蘭西貧民無法進入宮廷，因為存在信息障礙，所以他們的聲音無法傳入宮廷。我，我很抱歉。”
如果是以前，路易·奧古斯都絕對不會就這樣的問題道歉。
尤其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噩夢、深信自己會被暴民送上斷頭台的過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經過瑪麗·約瑟芬的教導，路易·奧古斯都已經確定，那個未來是可可以避免的。
既然法蘭西的人民還沒有犯錯，那他的確不應該用未來的法蘭西人對他犯的罪來審判現在還沒有犯罪的法蘭西人。
現在的法蘭西人，特別是巴黎人，都是他的子民。
只有承認他的子民，只有真正關心他的子民，把改善子民的生活落到實處，他才有可能擺脫那個悲慘的命運。
這也是瑪麗·約瑟芬反覆分析給他聽的。
邏輯周密且詳實，他也沒找到其中的悖論。
路易·奧古斯都沒道理不試試。
路易·奧古斯都現在也決定放下，因為他知道，假如心懷怨憤，那他只會被憤怒和政敵牽着鼻子走，最終做出錯誤判斷而重蹈覆轍。
“不，殿下，您，你這樣說……這並不是您的錯。”
馬拉深深地彎下腰。
“可我是法蘭西的王儲。所以，馬拉先生，我需要你的才能。你願意為我、為王儲妃效力嗎？”
“當然，我的榮幸。”
“那你準備一下。一會兒我帶你去見瑪麗。”
路易·奧古斯都的這句話，直接讓馬拉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
路易·奧古斯都雖然是法蘭西王儲，可他太過稚嫩了，以致於無論是在貴族、大臣們的眼中，還是馬拉這樣的第三等級眼中，他都只是一個孩子。
但是瑪麗·約瑟芬卻不一樣，她比路易·奧古斯都大了整整三歲。
不滿十六周歲的男性，完全可以說是一個男孩兒，但是十六歲的女性在凡爾賽已經能被稱為女人了。
而瑪麗·約瑟芬今年十九歲。
她又是如此敏銳、又是如此聰慧，行事又是如此果決，
沒有人會把她當成孩子。
馬拉也一樣。
聽說一會兒王儲妃要接見他，馬拉就緊張得額頭都是汗。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草稿，完全把自己口袋裏事先寫好的、對王儲和王儲妃歌功頌德的稿子都給忘了。
這樣的馬拉，見到瑪麗·約瑟芬的時候，反應可想而知。
事實也是，他向瑪麗行禮之後，就站到一旁。
因為他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早就刻入骨髓的、關於凡爾賽的規矩，他根本就想像不到第二種應對。
直到約瑟芬結束了跟奧古斯都的談話，對他道：“馬拉先生，我聽說你是巴黎最有名也最負責任的記者。”
“能被殿下記憶，是我的榮幸。”
“那你也知道巴黎街頭的那些小冊子嘍？”
“如果殿下是為了那些小冊子而煩心的話。您可以交給我。”
“那倒不用。遠東聖人國有句話；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巴黎市民的消息來源，很大一部分來自於這些小冊子。如果這些小冊子忽然消失，巴黎人民一定會很不適應。巴黎街頭也會出現新的、關於討伐我的小冊子。先生，作為嫁到法蘭西來的奧地利女大公，我很清楚自己會遇到哪些問題。”
“那您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我當然愛惜自己的名譽，也會想辦法維護自己的名譽。只是我不太清楚巴黎街頭那些小冊子從印刷到傳播的細節，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您的意思是說，您打算跟那些人打輿論戰？”
“那些人配我浪費時間嗎？”
“那您的意思是……”
“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引導巴黎乃至整個法蘭西王國的人民。”
“引導？”
有那麼一瞬間，馬拉覺得自己成了鸚鵡，被震驚得除了重複，什麼都做不了。
“是的。所以馬拉先生，你可以準備稿子了。”
馬拉這才想起他早就準備好的稿子。
這是馬拉反覆修改後最滿意的成果，但是瑪麗·約瑟芬顯然不滿意。
“不行，先生，你這樣寫不行。”
稿子裏的感情很真摯，但是這種通篇歌功頌德的玩意兒，在約瑟芬看來，不但多餘，還很礙事兒。
路易·奧古斯都道：“不行？你確定嗎？親愛的。”
約瑟芬道：“那我寫一篇稿子，殿下不妨看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