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的名字09

車子上了外環高架，越走離城市越遠，撲面而來的風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一步，她身上的味道猶如冰鎮西瓜般清新甜爽。

常珵分辨不出是不是香水的味道，在最初的印象里，女孩子的味道總是在變的，一會甜膩得像蜂蜜，一會冷淡得像薄荷，有時候又會像梔子花那樣香，還有時候像橙汁汽水那樣活潑，長大后，他明白過來，那些都只是洗髮水或者潤膚露的味道而已。

二十分鐘后，魏雪思的摩托車下了高架橋，此時，他們已經在新區了，又過了五分鐘，摩托車駛入新區繁華商圈，繞過環球購物廣場，鑽入種滿了梧桐樹的小巷，小巷盡頭是一排排掛滿彩燈的早櫻，彩燈有三種變化，暖黃色、藍紫色和冷白色，遠遠瞧着如火樹銀花，炫目輝煌，被樹叢掩映的黃蠟石上刻着三個大字：江雅苑。

車子駛入地庫，在19棟樓前停住，趁着她停車的工夫，常珵從背包里摸出上次見面時被魏雪思落下的黑色騎行手套遞過去。

魏雪思笑着說：“這可是我用得最趁手的手套。”

常珵沒說話，心裏想着，恐怕是扔得最順手的手套吧，魏雪思讀懂了他微微抬起的眉頭裏隱含的嘲弄。

“再怎麼趁手也就是雙手套，需要扔的時候就扔嘍，我知道，你肯定在心裏嘀咕我膽小如鼠吧？”魏雪思伸出手指，把銀色的電梯控制面板上數字“16”戳亮，紅色浮現時，她還是笑着的，但轉過頭來，表情變得很嚴肅，她深望着常珵，說，“你還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有，你不住在錦江公寓？信上留的電話號碼和你打給我的電話號碼也不一樣，原來不覺得有什麼，但剛剛過來的路上，我想起來，拒接電話提醒的是正在通話中或者暫時無法接通，但信上那個號碼打過去提醒的卻是空號……那個電話號碼不是你的？”

“也不能說不是我的，”魏雪思想了想，說，“最後一次充話費大概是兩年前吧。”

“什麼？”

“我看到你的留言了，但這事兒吧……很複雜，我想先自己弄明白，再找你的，畢竟那只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事就應該由我自己去解決，不過，現在看起來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魏雪思看了常珵一眼，輕聲問，“發生什麼事了？郝思家……她怎麼會……”

常珵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魏雪思瞭然地點點頭，表達了理解和不為難的態度。

“什麼時候的事？”

“五月份，五月十號。”

電梯門打開來，魏雪思沉沉嘆了口氣，走到1601門前，掏鑰匙開門時，她又問：“對了，我能幫得上你什麼呢？”

“出事的時候，她不是一個人，跟她一塊死了的男人，你們在同一張照片里。”

“哦？你說那張雪夜合影？”魏雪思忽閃着眼睫毛，聆聽並思索着，邊把鑰匙插進門鎖，邊問，“誰？哪一個？”

“杜文傑。”

魏雪思皺起眉頭，常珵覺得她有點茫然，似乎是不認識一樣，他的心頓時又沒底了。

推門的瞬間，有人從屋子裏走出來，她的頭髮短短的，打理得很仔細，像是剛從美髮沙龍走出來，被精心護理過一樣，她和魏雪思一樣也是高個頭，但五官不像魏雪思那樣立體，一律淡淡的。

“她是李冉，我的大學室友，認出來了嗎？那張合影裏面也有她。”

李冉裹着一條針織披肩，沖常珵點頭，常珵端詳她，雖然記不起照片上的臉孔了，但他想應該就是戴着毛線球帽子和魏雪思舉止親密的那個女生。

“進來坐，去那邊吧，都準備好了。”李冉指着客廳飄窗處，那裏有個白色的橢圓形矮茶几，茶几上放了果盤和茶壺。

常珵走過去，發現地上散落着七八張A4紙，其中一張黑乎乎的，打印的是照片，另外幾張紙上，亂七八糟地寫滿了字。

他拾起當中最整潔的一張，認真看起來。

“08年1月去福市旅遊→08年4月和柏楮戀愛→11年6月畢業……”

是時間軸，但奇怪的是箭頭沒有一路延續下去，而是從11年6月後分出了兩條岔路。

“看明白沒有？”魏雪思擰開一瓶礦泉水，盤腿坐在矮几邊的蒲團上，說，“我和柏楮，大學一畢業就分手了，斷的很乾凈，快兩年了，沒見過一次面，沒打過一次電話，也沒發過一次短訊，拜你所賜，前兩天，我才開始託人打聽他的消息，現在還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不過，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李冉塞給常珵一瓶水，又遞了個眼神給魏雪思，暗示她說話含蓄一點，不要這麼生猛。

“沒事，他有察覺到不對勁，我只是把問題挑明而已。”

“所以……”常珵皺緊眉頭，盯住魏雪思問，“你的結論是？”

魏雪思放下手裏的水，低頭在散落的紙堆里扒拉了一番，然後撿起一張，舉起來給常珵看。

橙色熒光筆寫下了四個大字：“兩個世界”

常珵的眉頭沒有展開，神情流露出不得要領的迷茫。

魏雪思用胳膊肘戳戳李冉，說：“你把你跟我說的那些，再跟他說一遍。”

“你知道多重宇宙？或者平行世界假說嗎？”注意到常珵把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李冉清清喉嚨，說，“這個假說認為我們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導致一個全新的宇宙產生，我們所選擇的行動和決定，在新的宇宙中又必然是相反的。”

“例如，2011年7月，當雪雪和柏楮的感情出現問題時，雪雪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分手，另一個是繼續磨合，在她做出分手決定的同時，時間本身就分開了，在另一個宇宙里，她並沒有和柏楮分手。這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但卻是有一些科學證據支持的說法，你知道雙縫實驗嗎？一個物體可以被測量成多個狀態的實驗，還有薛定諤……”

魏雪思坐着拽住李冉的胳膊，打斷她的話，李冉正說到興頭上，不解地靠過去，坐到魏雪思身邊的蒲團上。

常珵低着頭，眼睛盯着手裏的紙，一動不動的，彷彿僵住了一樣，他並沒有宣洩情緒，但魏雪思就是能感覺到他的悲傷，上一次在藍夢，她就感覺到他的憂鬱，那時候，她覺得他有些裝，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

“常珵……”魏雪思輕聲喚醒他，說，“叫你過來，其實就是想告訴你，在某個地方，你姐姐，她不僅活着，還活得很幸福，很快樂，這些東西，照片，信，我的經歷，都在證明，那個地方或許真的存在的。”

白色弧形茶几和落地枱燈倒映在他亮晶晶的眼眸里，恍惚中，她好像從他眼睛裏看到一片雪地和跪坐在雪地里的人影，他望向她，雪影團成珍珠小人，活潑地從他的眼眶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