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次回答 06
按下第六萬次快門的瞬間,魏雪思緊緊閉上眼睛,緊張感讓本就因半下蹲的姿勢而受力的小腿肌肉完全繃緊,她索性徹底蹲下,抱住雙腿,整個人縮成一團。
咦?好安靜哦……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耶……電影裏面,這個時候主角都蹬腿了哦……
魏雪思把埋在膝上的臉抬起來,五官還是皺在一起的,因為緊緊閉着眼睛,她的眼睫毛都縮短了三分之一,慢慢地,她睜開左眼一條縫,偷瞄一眼。
床單還是新換的粉色貢緞款,筆記本還是像一分鐘前一樣是攤開的,她把兩隻眼睛都睜開,慢慢放鬆身體,床頭柜上的電子鬧鐘顯示當前時間:20:02分,她緩緩站起來,走到窗前,嘩啦一下拉開窗帘。
華燈初上,眼前的街景還是她熟悉的模樣,她把臉貼在窗戶上,使勁往視線盡頭看,真的沒一點變化,她最喜歡的那家湯包館還在,而且老闆還是很摳門,燈牌掉了一半,變成了“氵包”館,大半年了也不修一下。
魏雪思從飄窗跳下,徑直往外走,抓住門把手的一瞬,她看了一眼立在三腳架上的單鏡反光機,眼神沉靜得近乎冷漠,此刻,相機已進入休眠模式,屏幕是黑的。
她確定自己按下了快門,最後那一下“咔噠”的快門聲對魏雪思來說振聾發聵,此時,去檢查相機應該是第一要務,但她還是堅定地選擇拉開大門走出去,穿過客廳,去往朝西的客卧,客卧的門是開着的。
看到裴晶晶藝術照擺台的那一刻,魏雪思明顯鬆了一口氣,一切如常,沒有人受到影響,她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可是事實證明,還不夠,她還是很恐懼,擔憂再有人因為她的行為而遭受無妄之災。
再打個電話回家……要再確認一下平安……
心裏這個念頭冒出時,魏雪思的房間內響起電話鈴音。
……是誰在找她?
魏雪思心裏一驚,臉上卻出現了欣喜的表情,她跑回去,因為太過急切,差點扭到腳,但看到來電人是魏雨澤后,那股驚喜又從她的臉上消失了,恐懼隨即攀上眼眸。
接起電話,魏雪思緊張兮兮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這話該我問你,”魏雨澤反問她,說,“剛剛晴朗給我打電話,問你有沒有給我打電話,那小子說你有點奇怪,我打個電話來問問。”
剛剛……現在還是剛剛的延續,是同一條沒有被擦除,沒有被改寫的時間線……
果然,她就是個瘋子……
魏雪思輕輕哼了一聲,心想,魏晴朗要是知道我如此虔誠地幹了這麼蠢的事,才捨不得只用一個“奇怪”來概括。
“喂?雪雪,沒事吧?”
“沒事,哥,我好得很。是他,又要帶人到沒開放的山區探險,這個事,他沒跟你說吧?我說他兩句,他還倒打一耙。”
“胡來!山裡禁區以前死過人的,還是學生,他是不是不知道?!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嗯,你好好罵罵他。”
好了,終於輪到單鏡反光機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是過去“無法”改變,還是過去“無人”改變?
魏雪思沉着臉去檢查單鏡反光機拍到了什麼,此刻,她的腦子裏有兩個猜測,要麼是繼續看到來自過去的某個無關緊要的空鏡頭,要麼是一切古怪就此結束,結束了……她只能看到她該看到的。
可實際上,她看到的是第三幅畫面,一個並未被其預判的畫面,她因此猛地提起一口氣,把單鏡反光機連着三腳架一併抱起來,腦袋湊過去,瞪大了眼睛緊盯屏幕,恨不得鑽到相機里。
竟然是回答!
腦中團霧一樣的混沌彷彿被雷劈開,魏雪思只覺得一股氣從頭頂直衝腳底板,渾身一顫,幾聲無意義的感嘆自然而言地從喉嚨冒出來,一聲比一聲誇張,一聲比一聲張狂。
是來自過去的回答!
相機自帶屏幕上呈現的是一張寫了字的A4紙,內容並不多,雪夜合影的紙質照片放在A4紙的空白處一同被拍了下來。
屏幕太小,看不清文字,放大了又不能流暢閱讀,魏雪思壓住激動的心情,把相機從三腳架上拆下,用數據線和電腦連在一起。
手上忙碌着,腦子也沒停,這個回答來得比魏雪思想像得早了“一萬次快門”,不該這樣的,對方應該看到她的照片后,在“下一次”回答她……
打開相機數據卡內的文件包,鼠標懸浮在最後一張照片的縮略圖上:
“項目類型:JPG圖片文件
拍攝日期:2013/6/2814:31
解像度:3072×4608
大小:11.2MB”
2013年6月28日……魏雪思扭身撲到床上,把筆記本拽過來,把這個時間補在2013年6月14日這個日期的下面,三組日期羅列在一起,一目了然,明顯看得出間隔期的縮短。
魏雪思恍然大悟,明白了!她收到的回答針對的並不是這一次,而是上一次,對方回答的是她發出的關於“你是誰”的提問!
這種不止她一個人在努力的感覺,讓魏雪思覺得很窩心,不錯呀,很聰明呀,她忍不住不笑,笑得很開心。
可是,隨着照片被電腦屏幕放大,文字逐漸清晰,魏雪思的表情變了。
“你好,我叫常珵,是南城體育大學的學生,2012級,運動康復專業大一在讀,差不多半個月以前,是我用這台相機拍到了你發來的提問。
不過,也許,你發出的提問不是針對我的,而是針對相機原來的主人,你認識她嗎?她叫郝思家,人已經不在了,一個多月以前,她去世了。
也不知道,我的回答你能不能看得到,如果你能看到,也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你是誰?是否認識這部相機原來的主人?為什麼要發來提問?是因為相機嗎?你曾經在相機里看到過什麼?
另外,請問,你是否認識隨附的照片里的任何一個人?如有,煩請提供聯繫方式給我,我正因為一件很要緊的事,在尋找照片中的人,如能幫忙,不勝感激。”
讀完這段文字,魏雪思滿臉都是惋惜和錯愕,她抓起水杯,咕嘟嘟灌下一口熱水,平復心緒。
隨後,她又把照片放大,直至雪夜合影的部分填滿屏幕。
原來,郝思家曾經是這台單鏡反光機的主人……這就都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