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詩以抒情,歌以詠志
《詩經》作為五經之一,由至聖孔子整理編訂,是儒家重要的經典著作,擁有很高的地位。
《詩經》又稱詩三百,收錄當時的詩作,風格跟後來的唐詩大不相同,運用賦、比、興的藝術技法寫成,又分為風、雅、頌三部分,被後世合稱為“六藝”。
其中最膾炙人口的著名詩句,比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等等,在陳淵前世的初高中語文教材里,都是必背的考試重點。
由此可見,此時的詩風簡潔而淳樸,美在純粹,情感真摯,有一股濃郁的原始風情。
但若論華麗辭藻、優美韻律,跟唐詩相比,詩三百差距甚遠。畢竟,那時候的詩詞還沒經過後世的積累沉澱,遠未發展成熟。
聽當世的人吟詩?對陳淵來說,有種回到原始部落的既視感。
見崔勛這麼說,陳淵便改變主意,停下腳步,“原來如此,既然令兄有雅會,我就不過去打擾了。咱們到別處轉轉吧……”
崔勛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喜悅地道:“對啊!我怎麼忘了,你是連文聖都青睞的儒家天才,這方面的學問造詣必定高深!難得你光臨寒舍,請務必過去指點指點,讓他們都開開眼界!”
他拉着陳淵的衣袖,不由分說,直奔那處涼亭而去。
在他看來,自己請著名的儒道天才到家中做客,這下很有面子。
有陳淵給他撐腰,他的風頭絕對壓過兄長!
陳淵哭笑不得。
唉,自己本想找個地方聽琴,興許能結識一位紅顏知己,這下倒好,卻要誤入一幫大老爺們的聚會中。
兩人穿過竹林曲徑,來到一處涼亭外。
果然,有十餘名衣冠楚楚的年輕人,都坐在酒案前,手持着書卷,正搖頭晃腦地吟誦着詩篇。
陳淵快速掃視一圈,沒發現古琴的蹤影,情知自己來錯地方了,便準備離開。
這時候,亭中的崔瀚看得真切,不悅地道:“我說過多少次,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跟朋友聚會時,像你這種俗人,莫要硬着頭皮湊熱鬧,掃了大家的雅興!”
顯然,他很鄙視二弟崔勛,不屑與之為伍,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
聽到“俗人”一詞,崔勛臉色漲紅,頓時惱怒。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兄長不問青紅皂白,毫不留情地諷刺他,本身就令他顏面掃地。更何況,陳淵是他請來的客人,他被兄長如此貶低,以後如何在陳淵面前抬起頭來?
“雅興?雅你個****!”
崔勛攥着拳頭,積壓已久的怒火終於爆發,忍不住破口大罵。
“一幫書獃子,整天裝腔作勢,你們懂個屁的風雅!像陳公子這樣真正的讀書人,都願意平易近人,沒嫌棄我庸俗,崔瀚,你裝個雞毛呢?!”
聽到這話,陳淵暗暗叫苦,知道自己今日難逃當擋箭牌的命運。
果然,崔勛的怒罵,成功把他推出來,成為眾矢之的。
場間所有人都轉移視線,不約而同地盯着旁邊的陳淵,眼神不善。
崔瀚冷哼一聲,傲然道:“陳公子?我不管是你從哪拉來的狐朋狗友,趁我心情好,你倆趕緊滾出家門,愛到哪兒鬼混,就到哪兒鬼混,別污了崔家的高雅氛圍!”
陳淵蹙眉不語。
身為譎秘樓主,名震天下的大人物,他一般不屑於跟宵小之輩計較,但對方太自命清高,擺出這種酸臭的作派,令他感到不爽。
崔勛的話糙理不糙,崔瀚這個所謂的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崔勛怒極反笑,驕傲地道:“狐朋狗友?崔瀚,你真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識泰山!這位陳公子飽讀詩書,在詩曲領域的造詣,不知比你們強出多少倍!”
說著,他轉身朝陳淵賠罪,“陳公子,是我招待不周,莫要跟這幫井底之蛙一般見識!咱們走吧!”
陳淵點點頭,準備離開。
不料崔瀚一拍酒案,勃然大怒,厲聲道:“掃了我們的興緻,說走就走?姓陳的,既然崔勛這麼吹捧你,快把你吹上天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貨色,敢跑到崔府來招搖!”
他走出涼亭外,攔住陳淵的去路,負手而立。
“崔勛說你精通詩曲,那你敢不敢吟誦一首自己寫的詩作,讓我們聽聽?”
他冷冷盯着陳淵,目光里流露着濃濃的挑釁意味。
“詩以抒情,歌以詠志,是富有情調的優美文字,需要用心去聆聽、感受,認真品味其中的意境。在你眼裏,詩只是用於鬥氣的手段?恕我直言,你在糟蹋這門學問,不配聽我的詩!”
從穿越到現在,他早就可以當文抄公,抄前世所學的那些詩詞歌賦,但到今天為止,除非是有明確的意圖,否則,他絕不靠這個裝逼。
那天吟誦《俠客行》,是因為氣氛烘托到那裏,他心生豪情,於是揮毫而歌,並不是為了拿它出風頭,人前顯聖,讓別人誇耀他多麼有才華。
那次抄《勸學》,是為了謀划大局,請文聖出山相助,才不得以為之,絕非想賣弄文采。
為了裝逼而裝逼,他不屑去做。
現在,一個不入流的青年站在面前,指着鼻子讓他吟詩。
你讓我吟詩,我就得吟詩?
你配么!
崔瀚氣結,一時無言以對。
他真的沒想到,陳淵不僅沒接他的招,而且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詩以抒情,歌以詠志,拿它來爭強鬥勝,這是對詩曲的侮辱。
到底是誰俗?
場間的氣氛一時凝結。
陳淵的寥寥數語,鋒利如刀,刺破了這幫年輕人附庸風雅的虛榮心。
沒人敢再說話。
陳淵轉身準備離開。
便在這時,那道美妙的琴聲又響起,依然透着淡雅清幽的韻味。
似清澈小溪,流過聽者的心間。
又如一輪明月,將皎潔的光輝灑在身上。
令人聲臨其境。
幕後的演奏者再度輕彈,彷彿聆聽到陳淵的心境,認可他所嚮往的清雅,於是,以琴音相和,撫平他剛才波動的情緒。
陳淵閉上眼,靜靜沉浸在琴音的意境裏,心如止水。
這一曲琴音,讓他遇到了知己。
縱有蓋世的才華,也不必顯擺賣弄,就像這潺潺溪流、皎皎月光,讓它自然地流露出來,這樣就挺好。
崔瀚眉尖微挑,正欲毀掉他的心情,不料他忽然開口,輕聲吟誦起來。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