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大風歌
第301章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名府城北清矅園,河北名園。
風和日麗下,大宋官家趙佶高聲頌唱,聲音尖銳,中氣不足,帶着破音差點就接不上去了。
上千齊聲叫好,如雷鳴一般。
王黼在一旁激動地說道:“臣恍如見到了祖龍漢高。”
趙佶仰首哈哈大笑。
清矅園很大,在黃河邊上一處高台上,風景豐美。
今日這裏聚集了上千人,西邊用帷帳圍起來,是隨駕的後宮,以及本地官員、名士的家眷。
東邊是數百名河北名士,身後是文武百官和諸位皇子,如同群星拱月一般圍着趙佶。
劉子羽坐在他旁邊,盯着沸騰的中心,臉色有些忿然。
這仗,怎麼打?
劉韐一時無言以對。
劉韐坐在一邊,喝着悶酒。
有幕僚悄聲說道:“聽說三衙禁軍一多半是臨時抓來充數的。裏面多是潑皮無賴,盜匪偷賊。現在披上禁軍的皮,能不橫行霸道,為非作歹嗎?”
旁邊有位幕僚說道:“漕帥,王相那邊又在催促錢糧了!”
劉韐氣憤地說道:“三衙禁軍敗壞成這樣,高俅罪不可赦!”
“父親,官家御駕一行,在大名盤桓了一個月,遲遲不動身北上。節帥那邊,早就做好了準備,一天一封急報,催促河北動手。
“又在催?催命啊!”劉子羽憤然道,“自從御駕出京一來,不停地催糧催錢,父親在河北攢積的錢糧,不到半月花得乾乾淨淨。
為什麼不敢跟着來,因為三衙禁軍什麼貨色,他心裏最清楚。
而今什麼時節?百姓們咬着牙,終於把夏稅給應付過去,就等着秋糧續命。青黃不接時,不要說一貫,一百文錢他們都難以拿出來。
“范訥,真是敗事有餘!”劉韐忍不住罵道!
劉韐長嘆一聲:“原本以為官家御駕親征,能鼓舞士氣、振奮人心,三軍用命,一鼓作氣拿下燕雲十六州,一洗百年之恥。而今這般,還不如不來啊。”
一位幕僚輕聲道:“漕帥,河北提刑范官人向王相進言,說官家御駕親征,收復燕雲十六州,是一頂一的大事,天下萬民當共襄盛事。應傳令各路,每家每戶,按人頭捐錢五百文,州縣即日解運河北。”
他們不管不顧,直接向河北、京東各州縣攤派索要。隨駕兵馬,沿路擾民,為禍地方。劉姚辛率領的三萬西軍,已經是西軍的爛渣,可是跟三衙禁軍比起來,簡直就是道德聖人。
“如此下去,北伐之戰還沒開打,河北、京東就會民怨沸騰。爹爹,這仗怎麼打啊?高俅這廝,官家身邊的紅人,居然沒有跟來!”
這些混賬,每到一地,敲詐地方,抄掠鄉里,姦淫搶掠,無惡不作。地方百姓甚至氣憤道,如此王師,還不如遼人呢!”
人聲鼎沸,喧鬧非凡。熱氣騰騰的氣氛,直衝雲霄。
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這樣的三衙禁軍,蒙在鼓裏的官家還會拿他們當主力。
“漕帥,一人五百文,一家不過兩三貫,不算多啊。”有位幕僚遲疑地說道。
“糊塗!中書省要一貫,州里會要五貫。到了縣裏,張口就是十貫。負責收繳的那些胥吏敢收二三十貫。
現在這樣子,怎麼動手?”
到時候賣田賣屋,典妻賣女唉,北伐還沒看到勝局,我們自己先要亂了。”
劉子羽冷靜分析道:“其餘各路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們肯定會壓榨最近的諸路,河東和陝西路有節帥坐鎮,他們不敢肆意妄為。河北、京東、京畿、京西四地,怕是被盤剝最狠,催逼最急。”
說到這裏,劉子羽忿然道:“爹爹,這個河北轉運使,你還是辭了吧。我們自回真定城去,免得看這些腌臢事讓人氣悶。”
劉韐長嘆一聲,“待會就去辭了,回真定!”
在另一邊,劉延慶、姚古、辛叔獻坐在一起喝着小酒,唱着小曲,高興地不得了。
他們幾個鹹魚大翻身,當然開心了!
劉二郎你不用我,自有用的地方!
西軍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老子投官家!
“劉二郎一天一封急報,催着我們進軍。他幹什麼?顯得滿天下他一個人會打仗似的!”
辛叔獻忿然說道。
三人里,他對劉國璋的怨念最深!
“他還說自己把朔州和應州打下來了,真的假的?莫非又在吹牛?”
姚古抿了一口醴泉酒,捋着沾酒花的鬍鬚說道:“呵呵,雖然我也看不慣劉二郎,但是說到打仗這件事,我老姚誰不服,還真就只服他!”
“你服他有個屁用?潑天的軍功,也沒分潤你半分!”辛叔獻陰陽怪氣地說道。
“所以老子氣啊,所以老子拉着自家的人馬到這裏來了!”姚古把酒杯在桌面上狠狠一頓,酒水四濺。
辛興宗湊過頭來說道:“我怎麼聽說劉二郎早就拿下了朔州和應州?”
劉光世和父親劉延慶悄悄對視一眼,頭歪過去問道:“辛大郎,真的假的?”
“我聽說他跟真武部暗中勾結,一起謀了遼人的西京道,真武部拿了大同城,他拿了朔應兩州。
世叔,你認識的權貴多,幫着把這消息呈到官家面前,坐實劉二郎與真武部暗中勾結,可是大功一件。”
劉延慶笑眯眯地答道:“世侄,這份大功我還是讓給你。我給你搭路子,保你去見官家,你在御前把這事說與官家聽,謀一個潑天的富貴。”
辛興宗臉色陰晴不定。
你個老狐狸,不上套。
辛叔獻上前假意呵斥自己的兒子:“你懂個屁,劉二郎經營多年,官家身邊不知收買了多少人。你這邊剛說,那邊就接到信,然後叫人謀了你的性命。
狡詐如狐,心狠手辣,劉二郎可不是白混的。”
辛興宗嘿嘿訕笑道:“是侄兒心急了,心急了。”
劉韐很快去向王黼請辭。
王黼假心假意挽留,直到劉韐交出六萬河北兵馬,馬上允應了。
“劉公乃河北鎮海柱石,此去真定,為官家先行探路,責任重大,切不可耽誤。本相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轉背,王黼任命范訥為河北轉運使。
劉韐父子收拾好行李,帶着幕僚扈從出大名府北門時,軍士們在城門邊上刷告示,有百姓圍在前面指指點點。
有個破落酸秀才搖頭晃腦地解釋道:“河北轉運司奉中書省之命,號令各州縣百姓,為官家御駕親征捐錢捐物,踴躍報名。嗯,值此盛世,我等幸哉!
嗯,每家每戶按人頭算,每人五百文,老弱婦孺皆算直娘賊的,這是打劫,赤裸裸地打劫!這是要逼着我們去死啊!”
剛才還與有榮焉的秀才雙眼赤紅,暴跳如雷地罵道。
圍在周圍的百姓們,無不氣憤道:“又要派捐?直娘賊的,咱們河北這些年被禍害得還不夠嗎!”
“現在青黃不接,還給我們派捐,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驢日的,人家陝西河東打西夏,不僅沒破財,還發了老鼻子財,當我們河北人好欺負是嗎!”
聽着這些議論聲,劉韐臉色難看,坐在馬車裏閉目不出聲。
騎在馬上的劉子羽看了一眼馬車,默不作聲地跟着繼續前行。
過黃河時,劉子羽突然聽到有歌聲悠悠揚揚地飄過來,極近又極遠。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聲高亢清亮,豪邁雄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