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更人
貓首匍匐在地，像一隻溫順乖巧的母貓，乞求得到陳淵的諒解。
陳淵語氣淡然，“我歷來奉命行事，用不着貓首幫我做什麼。你既能看透樓主這麼安排的用意，應該就能明白，自己需要表忠心的對象是誰。”
在職場上混，業績好壞都在其次，站錯隊才是最要命的失誤。
貓首這次，顯然失誤得太低級，以為仗着玉牌在手，能輕鬆拿捏陳淵這個年輕人，對失敗的風險嚴重預計不足，以致於暴露了自己的眼線身份，收不了場。
於是現在，她被擱淺了。
她真正該哀求的，應該是樓主。
“我個人而言，柳姑娘曾點撥我修行，無意中帶給我一些啟發。基於這份人情，未來進書院后，只要她別做出格的事，我便不會為難她。”
陳淵說完，看了一眼柳軒然。
若非柳軒然好心勸導，令他意識到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改為解鎖秋字第一次，那麼到現在，他還會被古卷的難題困住，無法解脫和提升。
她的善意，成就了他的機緣。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才心慈手軟，最終只是將貓首降級，罰跪幾天，沒出手廢其修為，權當償還她的人情。
柳軒然聞言，眼眸深處的愁緒消散不少，柔聲道:“多謝公子。”
原先她一直害怕，陳淵會霸王硬上弓，粗暴地要了自己的身子。
但經過這兩次的相處，她發現，他除了偶爾嘴上調戲幾句之外，沒像她擔心的那樣，輕薄自己。
甚至，她隱隱覺得，他似乎只是口嗨而已，其實對男女之情並不上心。
如果真像他說的這樣，彼此能相安無事，她倒是有些期待，在書院修行會是怎樣的生活。
貓首也鬆了口氣，拜謝道:“既如此，以後多承公子照顧她。”
陳淵站起身，說道:“柳姑娘，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可不想留在房間裏，讓一個女人跪在床前，像鬼魂似的盯着自己。
他帶着柳軒然來到街上。
此時已近午夜時分，夜色深沉，街上早已沒了行人，冷清蕭索，寒風中透着些陰森。
道路前方，漸漸飄起朦朧的白霧，讓人視線模糊不清。
“有件事想問問你。”
陳淵負手走着，看向前方，目光灼灼。
“安插在臨淄城的秘使里，資歷最老的是哪幾個人？分別潛伏在什麼位置？”
這個問題，大有玄機。
楚帝生性多疑，擅猜疑而好權術，事事苦心籌謀，從不會輕信哪個人，這點他再清楚不過。
今夜貓首拿出皇命玉牌，暴露了眼線身份，令他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楚帝果然心存忌憚，暗中派人監視着自己。
既然如此，以楚帝的風格，絕不會只相信貓首的一面之詞，必定還藏着別的眼線，多渠道同時收集他的動向，互相驗證真偽。
貓首雖已暴露，但危機並未解除。
他既然察覺到這點，就必須利用現有的信息，儘可能地推斷出可疑對象，防止重要信息傳回楚帝那裏。
柳軒然看着他的側臉，意外地道:“你指的是，這次貓撲堂全體潛入前，就跟我一起藏在城裏的元老？”
她不明白，陳淵為什麼會關心這個。
陳淵點點頭。
以他對楚帝的了解，監視樓主這麼隱秘的任務，不可能交給資歷淺的新人做。
而最近新潛入的這些人，包括另外三位堂主，他們又不熟悉齊國的情況，無法靈活應變，打聽到樓主的動作。
因此，另外一名眼線，可能就藏在少數幾位元老里，只有他們，才能贏得楚帝信任和託付。
柳軒然想了想，答道:“田家的凌風，你認識；醉美閣的王嬸，就是上次跟你接頭的那個老鴇；最後就是夜裏的打更人，許七。”
凌風、王嬸、許七。
陳淵記住這三個人，暗中打開獵夢目標清單，看了眼他們的相貌。
那老鴇滿臉褶子，右耳後斜插着一枝翡翠簪子，這幅畫面瞬間浮現在他腦海里，印象深刻。
尤其深刻的是，她掐胳膊的手勁兒，真她娘的大。
“難道是她？她就潛伏在貓撲堂的中樞里，每天接觸和匯總各類情報，我有什麼動作，她不用專門打探，就能知道很多……”
目前嫌疑最大的，是這個王嬸。
他側過頭，瞟一眼並肩而行的柳軒然，“按照樓規，各地據點的情報，月底前都要裝進密封的納戒里，由專人負責，用靈谷鳥送回郢都，對吧？”
靈谷鳥，小巧玲瓏，但耐力極強，能飛馳數萬里之遠，就像華夏世界古代的信鴿一樣，是譎秘樓傳送情報的重要工具。
即使情報檔案再多，只要裝進納戒里，再以秘術封印好，喂進靈谷鳥腹內，就能輕便地送往目的地。
柳軒然嗯了一聲，“這份差事，就是由王嬸負責。”
果然。
陳淵暗暗一凜，之所以問起這個，就是猜到這件事由王嬸去做，她能接觸到所有情報，並能跟總部密切通訊。
王嬸的嫌疑越來越大！
“人員檔案里有沒有記載，她的親屬安置在何處？”
柳軒然衣衫單薄，不由雙臂微抱，感覺今夜格外幽冷。
“這我倒沒留意，明天幫你查查。”
陳淵思忖片刻，又問道:“在樓里，她跟誰的關係最親密？”
“剛才我提過，打更人許七，我們都叫他七叔。”
柳軒然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王嬸和七叔的熟稔關係，醉美閣無人不知。
“七叔這個人，日子過得清貧，但是吧，既嗜酒又好色，沒少往我們那裏跑，點上一壺酒，往往一坐就是半夜。”
想起許七的猥瑣神態，她微微搖頭，無奈地道:“之所以到半夜，是因為他負責後半夜報時，他的嗓門，你絕對聽過……”
陳淵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這時候，遠處的迷霧裏，傳來一道悠揚的梆子聲。
咚咚咚！
萬籟俱寂，空曠的街道上，這道敲擊聲格外清脆，飄進陳淵耳朵里，不由心神一震。
彷彿透徹靈魂。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嘍……”
熟悉的吆喝聲響起，陳淵眼眸微眯，凝視向前方迷霧。
只見一道黑影徐徐靠近，鬼魅地搖擺着，飄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