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秘法
抵達巴塞隆拿時,從布爾戈斯出發的眾人都已經灰頭土臉,面色灰敗,渾身上下均散發著一股疲態。
但城牆之下的一行人都盡量地抖擻精神,加西亞讓隨行騎士們向城門處的守軍展示屬於卡斯蒂利亞家族的徽記。
巴塞隆拿的城衛軍大致記得自己在復活節時見過這樣的紋章,但他們交頭接耳一陣后,並沒能認出這樣的圖案代表哪個家族,也不肯放他們入城。
城下的隊伍中明顯有數量不少的騎士,按照伯國的新規定,貴族們是不能攜帶超過十個攜帶武器的扈從入城的。
拉蒙便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到城門守衛前大聲喊道:“你們看看我!”
“我曾經坐在基督寶像下在城裏巡遊的!”
士兵們一聽這話,馬上就有人認出他來:“啊!是巴塞隆拿的蒙恩者,佩拉托拉達男爵閣下!”
拉蒙見事情順利,便繼續說道:“你們之間誰是領頭者?”
馬上有人越眾而出道:“我是城門守備隊長,我叫瓦什利,聆聽您的吩咐,尊敬的蒙恩者!”
“不介紹自己的姓氏嗎?也許是個老兵。”拉蒙心思一轉:“我們需要進入城市,請不要阻攔。”
“是!”瓦什利領命道,隨即就命令士兵們讓開道路,但手下的士兵面面相覷,一臉難色地看着他。
“瓦什利,違反命令是要被逐出軍隊的!”一個士兵壯着膽子解釋道。
瓦什利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說話的士兵,惡狠狠地道:“你們儘管推到我頭上,塔瓦雷斯,那樣你就能接過我的位子了。”
“但是現在,看在我曾經在你摔斷手的時候幫你挑水的份上,不要擋着道路了,我的朋友。”
加西亞這時也走上前來,試圖展現自己的權威:“我奉勸你認真考慮朋友的話,尤其是在我生氣之前。”
士兵們並未對此有何憤慨之色,門崗工作本就讓他們學會了察言觀色,相互之間默契地交換一翻眼色后,便不動聲色地朝兩側讓開了道路。
拉蒙若不經意地看着鬍子拉碴的加西亞,他剛剛說的朋友一詞,聽起來更像是後世西班牙語裏的“Amigos”,而不是如今巴塞隆拿貴族們會用的同樣由古典拉丁語“Amicius”演化出的“Amis”或者“Amica”。
語言演化無時無刻不在發生,也許在卡斯蒂利亞,伊比利亞通俗拉丁語向現代西班牙語的演化,此時或在更早前就已經開始了。
又或者說,卡斯蒂利亞人的用辭和口音,對現代西班牙語的影響巨大。
拉蒙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將這些無端生出的遐想逐出腦袋,快步返回馬車,催促眾人再次啟程。
車輪碾過石板,不時磕到凹凸不平之處帶動馬車顛簸起伏,驚醒了馬車中的另外一位客人。
“要到了對么?”加爾薩神色萎靡,眼神中不復往日的精光。
“是的主教,我們已經入城了。”拉蒙勉強應付着,面上儘是抹不去的陰沉。
主教掀開窗戶上的擋板,細細打量着窗外的景緻,像是要將眼前所見記在心中:“這就是巴塞隆拿嗎?確實是一個好地方。”
“我聽說巴塞隆拿的大教堂中供奉着殉難的聖徒尤拉莉亞,我希望能前去參觀一番,也好為你母親桑喬夫人請求主的寬宥。”
拉蒙覺得這也是加爾薩主教的一番好意,便點點頭道:“您會如願的,到了城堡我會立刻安排。”
加爾薩又閉上了眼睛,拉蒙也不說話,默默整理着一路上想到的各種可能性和應對之法。
不一會兒,倦意翻湧而上,不知不覺中他就靠在車廂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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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蒙想過桑喬夫人的情況也許不會太好,但沒想到竟已壞到這樣的地步的。
一個月前還能嬉笑怒罵的活潑女子,此刻正臉色蒼白地卧倒在床,冷汗不斷地從她額頭處滲出,見到拉蒙只是輕微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又極慢地眨了眨眼。
拉蒙見到她虛弱的樣子,心頭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才回頭詢問站在一旁的貝爾納:“母親生病多久了。”
“已經十一天了,拉蒙少爺。”貝爾納學士的聲音里也滿是疲憊。
拉蒙頓時有些急眼:“那你為母親做了些什麼治療呢?全都不生效嗎?”
他想到了什麼,趕緊翻看着桑喬夫人的手腕,擔憂上面也許已經佈滿創口,他可是記得中世紀某個臭名昭著的醫療手段。
貝爾納看得眼皮直跳:“拉蒙少爺也認為應當使用放血療法嗎?”
他挺直的腰桿像是一下子佝僂了下來,語氣間有說不盡的落寞:“可我的畢生所學告訴我,那一定是不正確的。”
“不,我絕對不會質疑這個!”拉蒙趕緊寬慰道,中世紀暫時眼見過的最靠譜的醫師就是你了。
貝爾納神情一振,揮舞着手臂大聲說道:“正是如此,凡是發熱多日而經放血者,十人里難有一人存活,我曾經翻看超過十個修道院的記錄,上面明明白白地記載着。”
“拉蒙少爺,就憑您直覺下的信任,我便知道聖安東尼一定賜福於您!”
拉蒙趕緊制止了他的神棍論調,又接着問道:“你還有什麼未曾嘗試的手段嗎?”
正在振奮中的貝爾納像是在冬日中被兜頭淋了一瓢涼水,一個激靈便恢復了木然之色,惴惴不安地小心說道:“也許現在只能虔心禱告了,我向您,也向萬能的主發誓,自三天前開始我便帶領着學徒們日夜祈禱。”
那就是涼拌咯,拉蒙坐在床邊,心頭在盤算着些什麼。
正低下頭等着訓斥的貝爾納,意外地發現拉蒙不僅沒有歇斯底里,甚至全無悲傷狀,只是一副靜心思考“智珠在握”的模樣,心中大惑不解。
但慢慢地,貝爾納心中湧現出一道猜測,儘管十分荒謬,但他認為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
於是他小心地湊到拉蒙耳邊,聲音像是寂靜林中野獸的呼吸般似有還無,幾不可聞地求證道:“秘法?”
拉蒙皺眉看着他,他方才正回憶着磺胺的化學式,想着有沒有搞頭呢,冷不丁地貝爾納來一句“秘法”。
因為這個詞實在拗口且冷僻,讓他思考了幾秒貝爾納究竟說的是啥,這樣一來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了。
秘法?我還跳刀呢!
不對,中世紀人什麼時候會說秘法這個詞了?我沒搞錯吧,我究竟穿越到哪了?
但這疑惑並未持續多久,因為貝爾納又開口了。
“拉蒙少爺,無論是巫術還是鍊金術,都是誘人墮落的。”貝爾納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嚴肅,“不可為了些許好處便背離了主的道路。”
拉蒙生氣地踢了他一腳:“在上帝的見證下,我並不屬意於此。”
中世紀的巫師術士之流,他當然知道是什麼貨色。
“但我確實有些想法,你要為我做見證。”
綜合來看,一要技術實現,二要有效,三要讓中世紀人也能理解拉蒙的“秘法”,只有一個辦法了。
大蒜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