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十一章：靛青色的光（三）

如果說絕望就代表沒有希望,那麼青峰大輝終於找到詞來形容這如藤蔓攀升壁沿一樣迅速增生的無措。就在剛才，以他為首的班級在小組賽中獲得了第一：1o2vs5o的成績,雙倍的分差。

——他不是沒打過這樣上場就拉開差距的比賽,但對手不屈不撓的戰鬥精神使他全身酣暢淋漓。可今天，他面對的是一個敞開門戶任他肆意,連多餘的防守動作都不願做的球隊。鬱悶，怒火彙集燃燒,橙黃色的光暈蠶食他的心臟。發泄,咆哮,他甚至想揪過對方領子來質問為什麼要放棄……最終，他卻什麼也沒做。

“青峰君？”桃井五月站在他身後輕聲細語的開口,“阿大，”頓了頓變調的嗓音,她喚回自己所熟悉的名字后開始組織語言，“小綠和阿大的配合真的很好呢。一開始還說是因為和我們同班不忍看我們失敗，分明是他自己也想打嘛。你看他的三分球，把對方嚇得話都說得不連貫，連到比賽最後都沒敢……”

“吵死了五月。”嘰嘰喳喳的聲音就像是清晨盤踞在電線杆上歡快歌唱擾人睡眠的麻雀——對於現在的青峰來說無論是誰都只能增加他的煩悶。

桃井的好意他心領，也只能心領，他還找不到能夠使自己擺脫如下困境的方法。

“笨蛋阿大，我只是想告訴你大家都進預選賽了，你要再不努力當心被小紫和小黃超越。”沒有因為青峰的指責而生氣，或許在這個時候桃井五月比誰都清楚，青峰需要解壓。

“超越我嗎？呵，如果那兩人做得到。”滲透出青綠之光的眼瞳宛若野獸，繃緊的肌肉堆積成優美的人魚曲線……舉手投足間的氣勢看似被改變，又實際沒有改變。桃井注視着青峰遠去的背影，破天荒的停止追逐。

頭一次，她由內而外生出一股無力感。

預選賽中，擁有奇迹世代以及帝光籃球部一軍的隊伍，幾乎包攬所有名次。

“桃井小姐是說，青峰君現在，變得像另一個人？”在櫻花樹交疊而成的林蔭道中，以三石距離為基準隔開的座椅上，璧人正依偎在一起促膝長談。代表曖昧的粉色小泡定格在四周，停住在枝頭上的櫻花瓣不甘成為陪襯他人的景，便以凌雲縱月之姿旋轉飛揚，灑了過往行人一身櫻花雨，為這幅畫卷添上點睛之筆。

雙手不自禁的抓緊掩蓋在大腿上側的短裙。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談論其他男人，她終究有些膽怯，連帶話音也少了平時那份自然多了些許拘謹，“阿大他……應該是喪失了鬥志吧。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阿大真的……真的很喜歡籃球。如果他討厭起了籃球，覺得打和不打都是一個樣，我……”

“桃井小姐，”放在她腦袋上的手溫暖如春，絲絲熱氣從頭頂百匯傳遞到血脈流動的深處，緊張感在這短暫的接觸中不翼而飛，溫柔的話語安撫着她迷茫的心靈，“我相信青峰君不會是會放棄自己最重要東西的人，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變回我們都熟悉的青峰君。我們，要相信他不是嗎？”

站在海邊眺望遠洋，夾雜着海腥味的風拂過臉頰，平靜、淡然的氣息貼合在躁動不安的心臟上，控制那散亂的頻率。她曾赤足站在金色的沙灘上，任由潮水擊打腳背，沙土摩挲腳底。浪潮的餘韻在海岸邊奏出一首優美的樂章，所有的衝動、失望、悲傷在這樣雄偉壯麗的美景下自覺收斂，只余寧靜。

“哲君真的好溫柔呢。”她緩緩吁了口氣——擔憂青峰的心情不減，但黑子說的沒錯，她應該相信青峰。

“下一場比賽是哲君對戰小黃嗎？”

“對戰黃瀨君的人應該是虹村前輩，我的比賽對手應該是灰崎君。”

“是嗎？抱歉，我記錯了。”銀鈴似的笑聲響起，被絲襪包裹住的小腿時不時的晃動兩下，苦悶的情緒被一掃而光，多日因思索而愈加疲憊的軀體在這刻罄然放鬆。踏在粉色長毯上的皮靴碾落一地花汁，伏在黑子肩頭說完最後一句話，她俏皮的眨眨眼，便背手向另一側走去。

“哲君，我等你和阿大的比賽。”

和青峰君嗎？凝視桃井的背影，黑子的思緒始終沒有離開青峰大輝這個人。

人們常說夢境中的現象反映另個世界的真實，這是不是意味着在不同時空他與奇迹世代間早已分崩離析？殘缺的碎片終將穿越時空隧道降臨在本不屬於它的角落。現在的這些景象是不是在預兆日後破碎的鏡面？他不知道。

打完比賽后癱軟在球館中央的虹村修造已經放棄和奇迹世代繼續溝通——任誰被發飆的紫原壓制三十分鐘都會是他這樣的情況。對比分差的同時他在心底默默詛咒安排戰表的理事長——顯然他並不清楚這個表格是由奇迹世代隊長所畫，就像爬格子那般，赤司征十郎拿過白紙畫了數條歪歪扭扭的黑線。他不信奉命運，但命運女神的眷顧在他一帆風順的人生旅程中必不可少——今天排行第一的是射手座。他的對手在青峰與黃瀨中擇出。

“赤司君，下一場比賽是和灰崎君嗎？”抹去額頭上囤積的汗水，運動過後舒張的毛孔被風拂過帶來些許涼意，再多的體力也禁不起接二連三的比賽消耗——misdirection的實效失去大半，酸脹的小腿肚像被灌了水銀，沉重的連邁動都困難。輔助攻擊比主攻擊還要挑戰球員精神注意力——死角，轉角；己方球員的運動軌跡，對方球員的人體站位；傳球的最佳路線，橙色的運球軌跡……控衛是球隊的核心，對於這個臨時組建的小隊來說，控衛更是心臟。

挺拔的身影打亂了他的思考，帶有探尋的視線在對方身上來回遊走數下后不禁露出一絲莞爾——懸挂在少年臂膀上的娃娃毛巾並非他的風格，赤司一貫偏向簡約——連帶他的儲物室都只有換洗衣物。

他幾乎可以想像：綠間真太郎是冒了多大風險拿到屬於他自己的那份幸運物。

“哲也，下一場比賽在明天，對手是祥吾。”在看到黑子前來的身影時，赤司彎腰拾起放置在地板上的訓練包，“你之後，是和真太郎他們一起去便利店嗎？”

“是的。赤司君是……”

“把這個東西帶還給真太郎。”他指了指那條彩色毛巾，“順便，哲也明天不會讓我失望吧？”

“這點請赤司君放心。無論對手是誰，我都會竭盡全力的打倒對方。”

“嗚哇哇，明天就是和小青峰比賽了呢！聽說最近的他超厲害啊？”與綠間同方向的黃瀨在拋出問題后還不忘用手肘戳戳綠間，“看他那樣子，肯定打球打的特別開心！”

“……”回想之前和青峰一同比賽時發生的情況，綠間對於黃瀨的看法不置可否，“你有見青峰這段時間笑過嗎？”反問的話語頓時堵住黃瀨的艷羨，撓了撓頭，他訕訕開口，“難道，小青峰他……一點都不開心嗎？”

“那傢伙比任何人都喜歡籃球，所以有一樣東西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要。那就是能與自己對等比賽的好對手。”

“我們難道不算嗎？還有小黑子他也很強啊。”

“青峰至今為止都很強，然而那也不過是比周圍的人稍勝一籌罷了。就像你和青峰對打的時候，你總會輸給青峰。”無視黃瀨不甘不願的表情，綠間推了推眼鏡，再度開口，“而赤司，在青峰和他1on1中，就永遠不會輸一樣。”

“我知道小赤司的實力恐怖。”他的神情更加沮喪——說到底，實力遠沒有其他人那般厲害，就算模仿的特技能使他在一軍候補中獨佔鰲頭，在正選中，依然輸的很慘——灰崎祥吾並不是好相與之人，他拼勁全力也只戰到平手的地步。他不想輸，所以……

“別想了，現在的訓練量是赤司讓桃井調查過你們的體質極限后定下的。就算是懲罰，也是嚴格算過你們身體的極限。還有黃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初中生？”點破黃瀨的小心思，綠間直接挑明道，“我知道你想加強訓練提高自己，但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無法承受我們的才能。你難道沒發現，在那一次比賽后，除青峰赤司外，我們所有人的能力都在往後退嗎？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自己。”

“那小青峰現在是？”才能適應了自己身體嗎？

“天賦，被漸漸的激發。我說了，之前的他只是強，還是有對手能和他打平。而現在，別說什麼對手，他跟我們的差距也在漸漸被拉開，壓倒性的優勢不代表他內心滿意。事實上，青峰最近一直在勝與敗間徘徊。”

“咦？小青峰想要輸嗎？對了，小青峰都這樣的話，那小赤司呢？”

“赤司在於他自己。”他將剝開外衣的冰棍塞進黃瀨的嘴裏道，“天帝之眼是赤司家族的標誌。你還記得，一年級時我們遇到的那個英國隊嗎？那個叫cyri1，他擁有的也是天帝之眼，但他的實力更強。如果我沒有猜測錯，天帝之眼的力量會隨着年齡增長而變得更加醇厚。而且……算了，那不是重要的問題。你只要記住，赤司的力量可以由他自己控制。”

“那小赤司和小青峰對戰，你覺得誰會贏？”想了想，黃瀨換了個話題，“是平手還是？”

“赤司認為勝利是理所當然，而青峰……真的要分勝負，能力全開的青峰或許可以戰勝赤司。”

這是，最保險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