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父子

第25章 父子

“只有給你封王,朕,......才能讓你名正言順地執掌靖北軍。”

人過中年的大周天子,語氣略微停頓了片刻,深邃的目光之中,竟然破天荒地出現了一瞬間的彷徨與猶疑,但是很快,這位一代英主的神情,又恢復了身為天下第一強國主宰的不怒自威與嚴肅鎮定,口吻雄毅渾厚。

皇帝臨窗而立,窗外夏風愜意,吹過宣帝頻添了幾抹銀絲的兩鬢,使得他本就有些凌亂的束髮,愈發飄然恣肆;中年帝王微顯清癯的面頰上,一片平靜,眼角細密到極致的皺紋,似有似無,彷彿凝聚着無數寒沁沁的厲芒,只有夾在霜鬢深處的星星點點的白髮,才隱隱透露出他真實的年齡與因為常年操勞國事而逐漸老去的身體。

想當年,他是那樣一位意氣風發,英武雄健的“東陸第一名將”,親率大軍南征北討,終於憑藉著一路從屍山血海衝殺出來的赫赫軍威,打下了如今這片廣袤的國土,讓每一個大周子民都幸福地生活在腳下這方國度上。

然而,從去年秋天開始,這宮裏的太監宮女,卻察覺出了一個敏感的問題,陛下老了,尤其是陪伴在這位孤獨的君王身邊越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陛下的蒼老,便一天比一天明顯;油燈下,御案前,映出大周天子披衣審閱奏章的消瘦身影;御書房的軟榻上,傳來幾聲帝王輕微的咳嗽;太極殿的龍座上,只見這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一次次緊緊皺起眉頭,又一次次微微展開,歲月的無情,終究還是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抹燦然的明黃,靜靜地立於窗前,明耀的日光,沿着宮殿頂端的鴟吻瑞獸,直直地射進殿中,恰巧射在蕭隆先明黃單衣的金絲龍紋之上,點綴出教人目眩的閃閃金光;那件單薄的龍袍,製作精良,穿在一代帝王的身上,倒是頗為合身,上好的衣料,配着天子勁拔的腰身,愈發展現出他作為大周之主的高高在上。

蕭隆先負手獨立。

那雙沉穩的手,始終負在身後,未曾鬆開半刻,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遍佈在這位雄主的全身上下。

時下,蕭長陵依舊沒有挪動自己的位置,站在皇帝老子的身畔,凝然肅立,一動不動,永遠的一襲白衣,永遠的清俊高貴,永遠的少年翩翩;卻見,此時此刻,這位未及弱冠便年少成名,橫槊關山,策馬塞北,縱橫馳騁往來不敗,在戰場上創立下赫赫雄威,大周上京之中最耀眼,最明亮的白衣統帥,一臉冷傲地立於父皇身側,唯有他整個人面部上的表情,平靜得恍若一汪深潭,波瀾不驚,而他那英秀的眉目之間,卷帶起的一抹寒冽笑意,仿若一柄凌厲的彎刀,閃爍着刺骨的刀光和刀風。

正當此時,蕭長陵的眼底深處,陡然微凜,兩道清絕的目光,竟似兩支利箭直射入心,撞上皇帝深淵鏡湖般的眼波,心頭頃刻籠罩上了一層冰霜,就像此刻一襲白衣的他,獨自一人,行走在茫茫沒有邊際的雪野之上,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徒留下一道孤獨的背影,任由風狂雪虐,拂去一身塵埃。

四目相視片刻過後,皇帝的目光,旋即輕輕移開,落在了窗外明艷的夏光,一時不禁有些失神。

蕭長陵揚起眼眸,雙目之中的凜冽寒意,稍稍有所緩和,沉靜地凝視着父皇那張端正肅殺的臉龐,半晌才流露出少年郎特有的皎皎容色,開口說道。

“蒙父皇錯愛,兒臣終生不敢忘卻。只是……父皇,諸皇子弱冠封王,這是自大周立國以來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兒才疏德薄,性情粗野,況且又尚未及冠,父皇若封兒臣為王,只怕不合規矩……”

“規矩?!”

蕭隆先微微低下頭,懶散地把玩着腰間繫着的那枚青玉佩,看上去非常漫不經心,好像並不怎麼在意一樣。

“規矩還不是朕定的!你是朕最倚重的兒子,朕說你當得起,你便是當得起,朕倒要看看,朕封自己的兒子為秦王,誰敢有異議!”

身為九五之尊的天子,蕭隆先的口氣,平淡得如雲煙裊裊,卻又兼具生殺予奪集於一人之身的鐵血與決絕,直讓人聽得不寒而慄。

此刻,偌大的甘露殿,因為盛滿了納涼所需的冰塊,一掃自宮外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幽幽泛着清涼;寢宮的角落,陳放着一尊鎏金玄鳥寶鼎,一名身着宮裝的女官,正捻着一支尺余長的金火鉗,熟稔地撥開爐內殘留的香灰,撒下了一把龍涎香,重新燃起香料,發出輕微的“噼噼啪啪”的聲響,愈發襯出甘露殿靜若一池春水的空氣,甚至湮沒了盛夏的暑氣。

忽然,天子沉寂似水的面容,閃過一瞬不易被人察覺的鬆弛之色。

“二郎啊,其實,朕給你封王,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請父皇賜教。”蕭長陵緩緩直起身子,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非常自然地垂在身畔,那雙如寒鏡玄冰的黑瞳,掠過皇帝老子面頰上的皺紋,僅僅在自己父皇的臉上,停留了須臾,便又轉向了一邊,眼神沉肅無瀾。

一身明黃龍袍的大周宣帝蕭隆先,滿臉平靜,微微笑道。

“靖北軍,雖是我大周的精銳之師,可畢竟是一支新軍,根基尚未立穩;況且,我大周天下,本就是在沙場上一刀一槍打下的江山,軍方力量之雄厚,國朝武運之強大,乃前朝數十年未有之盛況。”皇帝的雙眼,淡漠至極,“所以,要當我大周的統帥,不是一味只會打仗就行,他必須要有鐵血的手腕和堅韌的心性;否則,又如何能鎮得住這百萬雄師!”

隨後,蕭隆先唇角微翹,整個人十分自若地轉過身來,一束幽邃的目光,正好落在了蕭長陵稜角分明的五官上,眼帘稍稍低垂下來。

“二郎,朕看得出來,你在邊關的這兩年,歷練得不錯,成熟了許多;以你如今在軍中的聲威,朕要是再不給你一頂親王的桂冠,就算滿朝文武不說什麼,只怕那些跟隨你多年的部下,也不會答應。過去,你能帶好一個北大營;現在,朕相信,你也一定可以駕馭得住這十二萬精兵悍將,因為,在朕的眼中,也只有你二郎,才是我大周靖北軍真正的主人!”

“兒臣明白了。”

蕭長陵神色肅然。

“父皇之所以破例封兒臣為王,就是要讓兒臣以秦王之名,號令靖北男兒,拒柔然兵鋒,一生一世,護我大周江山,永鎮北疆。”

聽到兒子這番話,蕭隆先欣慰地點了點頭。

“嗯,孩子,你明白就好。不光是你,你大姐到西北也快五年了,朕打算明年就冊封你大姐為長公主,讓她正式執掌鎮西軍;從今以後,你們姐弟二人,就是朕的兩把天子劍,一把插向西燕,一把插向柔然……”皇帝微微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二郎,朕還是要囑咐你幾句,身為大周的秦王,靖北軍的主帥,你要時刻銘記自己肩上的責任是什麼,縱然前方刀山火海,但只要有朕在,十二萬靖北子弟,必誓死相隨,好好把靖北軍發揚光大,既是我大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王,就讓天下人看看年輕一代的志氣,切莫教朕失望。”

話音甫落,但見,這位天下第一霸主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罕見的笑容,全無方才指點江山的端肅之氣。

父皇略顯滄桑的笑容,映入蕭長陵的眸底深處,竟透着一絲微微的疲倦之態,看上去既清減又慈和,畢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終究不如他們少年人精幹,雖未到老態龍鐘的地步,到底還是不復當年南征北戰的強健。

這一刻,父皇眼角的皺紋,兩鬢微白的銀髮,以及韶華不復的容顏,頓時在蕭長陵的心頭之上,劃出了一道如利刃剔骨的傷痕;與此同時,一個不佳的念頭,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逝,似乎剎那間便會鮮血淋漓,難道父皇真的老了嗎?

甘露殿外,夏日蟬鳴聒噪,灼熱的烈日光線,將一層接一層的暑浪,送進清幽的殿內。儘管這個時候,焱焱的熱氣,已經一點點在寢宮裏瀰漫開來,但此刻,對於蕭長陵而言,父皇鬢邊的白髮,卻猶如天山之巔的積雪,沉沉地壓在他的胸口,讓他窒息得難以呼吸。

不過很快,蕭長陵斂去彷徨,緊緊地抿着削薄的下唇,幽深的雙瞳里,映着一抹明黃的身影,也映出了他起伏如潮的心事;強大的意志,促使他迅速堅定了起來,振作了起來。因為,他是秦王,是未來北境三州的主宰者,更是十二萬靖北大軍的統帥,他沒有任性妄為的權利,無論是父皇,還是大周帝國,他(它)們需要的是一位無堅不摧的勇士,而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公子,所以,他必須堅強。

“父皇諄諄教誨,兒臣謹記在心。孩兒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皇所託。”蕭長陵的雙手十指,漸漸收緊成拳,年輕的秦王殿下,努力地將臉上的幽色壓制下去,炯然生輝的雙目中,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堅毅,鏗然有聲地開口道。

順着蕭長陵的聲音,宣帝緩緩轉身,威嚴里透着一股從容,終於離開了那幅地圖,也終於放開了一直背負着的雙手,寧靜的雙眼之中,儘是無比強大的自信與壓迫,凝視着自己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二郎,自從這孩子長大以後,宣帝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近距離地打量過蕭長陵,此時此刻的他,不再是君王,而只是一位父親。

從蕭隆先的角度看過去,蕭長陵的眉宇,倒還真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采,面龐朗若清月,劍眉微挑,神情冷峭如絕壁,長長的羽睫下,一雙黑白明澈的星眸,投映在自己凌絕的視線里,皇宮之中,陽光之下,一襲白衣絕塵的蕭家二郎,那俊秀挺拔的身形,恍似仙山蓬萊,突兀而起於海天一色的方外之地。

時間過得可真快。

君王的思緒,慢慢飄到了許多年以前,當年那個呱呱墜地的小嬰兒,那個還在潛邸門前玩石獅子的小王子,如今,竟長成了瀟洒倜儻的翩翩少年,這一切,彷彿就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一樣,歷歷在目,他怎麼就長大了呢。

忽然,宣帝挪步上前,輕輕拍了一下蕭長陵頎長的肩膀,嘴角湧出一絲淡淡的謔笑之意。

“二郎,朕聽說,你最近可是忙得很吶。”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驚得蕭長陵那顆矇著冰霜的心,暗暗一悚;他低垂着眼瞼,收斂着眼中所有的厲殺寒芒,盡量不去正視父皇那幽沉的目光,可身形卻依舊筆挺如松,半晌才沉聲開口,道。

“兒臣愚鈍,……不知父皇此話何意?”

……

沉默片刻。

突然,一聲長長的笑聲,帶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愜意與疏懶,綿綿不絕地響了起來,於頃刻之間,劃破了炎炎夏日的沉悶,也逐漸驅散了宮外樹蔭里聒噪的蟬鳴;這笑聲,既沒有不寒而慄的冷峻,也沒有睥睨萬物的狷狂,而只是笑聲。

皇帝哈哈大笑。

“怎麼?!當著你老子的面,還要和朕裝糊塗嗎。”

一國之君雲淡風輕的話語,飄進蕭長陵的耳中,他安靜地聽着,面無表情的臉上,略略帶出一抹極不自在的神色,唇弧輕輕地抿成一線,只得勉強浮起一絲笑容,垂眸盯着地面,直似要將漢白玉雕砌的青石地面,刺破一個細小的裂縫。

蕭長陵默然不語,而宣帝卻正直直地注視着他。

此時,蕭長陵呆若木雞,整個人的狀態,就像被一道驚雷劈中,雙眼木然;他不明白,父皇為什麼會突然這樣發問,難不成……自己和婉兒的事兒,傳播得這麼快,連父皇都知道了嗎;想到此處,蕭長陵只覺一片心悸,他微仰起半片面頰,身姿依舊筆挺地立着,凝望向父皇那張喜怒莫測的龍顏。只見,在蕭長陵眼中,父皇正一臉微笑地看着自己,那雙深潭似的眼眸,變得越發深不見底;似乎,皇帝老子是在用他凌厲的眼神告訴自己,小子,別以為你跟謝家丫頭的那點兒事,朕不知道,跟朕耍心眼,你還嫩點兒。

一代雄主目光如炬,即便蕭長陵是身經百戰的統帥,也被完全覆蓋在了這至高無上的帝威之下,顯得是那樣渺小;可事到如今,蕭長陵把心一橫,索性當著皇帝老子的面裝起傻來。

他凝眉沉默了一會兒,平淡地自齒縫迸出一聲。

“哦,父皇,前些日子,北大營軍務繁忙,兒臣的確……”

未等蕭長陵把話說完,一抹積蓄已久的淺笑,早已盤桓在大周天子的臉上,久久不曾散去。

“是忙着和佳人風花雪月吧。”

皇帝話風落處,仍有振振餘音,他只是平靜地看着自己這個出類拔萃的愛子,目光中戲謔的意味,越來越濃,彷彿能將蕭長陵所有的心事,都盡收眼底。

儘管自己已經在極力遮掩,可還是被父皇給一眼看穿了,蕭長陵面色大窘,只得默默垂下眼眸,燦若星子明光的雙瞳,瞬間失去了皓月當空的光彩,雖然傲岸神采猶在,卻終究少了幾分高曠。

“我……”

見二郎如此手足無措,宣帝的內心,一時竟有些觸動;自己的這個兒子,一向以率性,瀟洒,不羈聞名,想當初,成千上萬的柔然鐵騎,都不曾撼動他半分,萬萬沒料到,自己的寥寥數語,居然讓他方寸大亂,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蕭隆先微笑着,信步走向丹墀,然而卻並未登上丹墀,而是席地而坐,坐在第一級的台階上;天子捲起龍袍,輕閉雙目慵然說道。

“你爹呀也年輕過,誰還沒幾件荒唐事啊。”

“您現在還是很年輕啊。”蕭長陵站在父皇面前,兩道深蹙的斷劍眉,終於慢慢展開。

宣帝仰天大笑起來,說道,“這老話說得好,‘若要斷酒法,醒眼看醉人’,兒子,你現在就是個醉人,你告訴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讓你這麼痴迷啊,為了她,連老祖宗的規矩都不顧了,還帶着她出入軍營。”

一道凌厲如箭的目光,直直地射在蕭長陵清俊的面容上。

“女人?!什麼女人?”蕭長陵微微側首,故作疑惑不解的神色,可眼中的苦澀與尷尬,卻再也掩飾不住了,只能儘力維持着面上的鎮靜自若。

皇帝抬起頭,注視在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皇子,眼裏滿是數不盡的寵溺。大周宣帝蕭隆先自登基以來,內造清平勵精圖治,外服群雄開疆拓土,大周臣民無不悚然畏懼於陛下之威;可唯獨在面對那位白衣翩翩的秦王時,素來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才會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搞個把個女人我不反對,但也用不着費那麼大的力,勞那麼大的神吧。”皇帝輕輕笑罵。

“爹,婉兒和其她女子不一樣。”蕭長陵沉聲應道。

頓時,坐在御階前的蕭隆先,只覺前額有些發沉,兩端太陽穴也有些漲痛,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揉了好一陣才放下手來,掃了蕭長陵一眼。

“有什麼不一樣的,女人說到底就是女人。”

直到此刻,蕭長陵終於不再掩飾,他昂然地仰起頭來,先前一直緊繃的唇角,慢慢有所鬆動,鋒銳如刀的目光,陡然將眼底殘留的游移與迷離,一掃而光,直直迎上了父皇威嚴的雙眸,目光深沉莫測,卓然有靖北之主的風采。

“爹爹,婉兒……是孩兒此生的摯愛,兒臣心悅她,不是因為她是謝司徒的愛女,也不是因為她身後的陳郡謝氏門閥,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家族與門第,就像您和母后當年,您也不是看中了母后鮮卑世家的背景,而是鍾情於母后這個人;爹爹,這天下的女子,她們仰慕的是大周的任城王,北大營的統帥,當今陛下的二皇子,而不是我蕭長陵這個人;她們愛的是我的權勢地位,不是我。可婉兒不一樣,孩兒與她青梅竹馬,她鍾情的是我這個人,不管我貴為皇子,還是賤如乞民,她始終待我如一,對我不離不棄。所以父皇,她是兒臣這輩子認定的女人,兒臣既然認定了她,此生不渝。”

說罷,蕭長陵緩步後退,英挺地負手立於殿廊,今日的他,未着戎裝,一如往常的白衣勝雪;然而,即使沒有身着戰甲,蕭長陵的神采,依然別有一番風儀,清峻高貴,遺世絕塵。

蕭隆先揚眉而笑,已經平和下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家這位二郎,目中多了幾分讚許。

“看來,謝家這四丫頭,倒還真有些本事,你和她認識才多久,你就這麼護着她。好啊,謝顥這老傢伙,真是教女有方,到頭來,她的女兒,還是讓朕的兒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旋即,宣帝微微一笑,拍了拍御階,示意蕭長陵過來坐。

“二郎,坐。”

“是,父皇。”

而後,蕭長陵略微整了整衣冠,便挪步上前,坐在了父皇身邊;卻見,一身白衣的蕭長陵,端直地坐於階下,頭頸高昂地挺着,雙手平平地放在氣概上,眉宇之間,始終保持着一副倔強耿烈的高傲姿態,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和父母慪氣的小孩子,全然不似一位號令三軍的統帥。

宣帝拍了拍蕭長陵的手背,語重心長地開口道。

“二郎吶,你長大了,不是孩子了,你是男人,你必須和你爹一起擔當,更何況,你馬上就是十二萬靖北大軍的主帥,無數雙的眼睛都盯着你呢,不可再感情用事。你要記住,兒女情長,是成就不了大業的。不過,你既然心有所屬,朕這個做父親的,倒不是不可以考慮,畢竟謝氏乃百年望族,書香門第,四丫頭也是朕從小看着長大的。這樣吧,找個時間,帶那姑娘進宮一趟,讓朕瞧瞧。”

聽聞此言,蕭長陵凝然微怔,兩道濃黑的眉梢,輕輕一揚,璀璨若朗星的雙眸中,儘是不可思議的喜悅,直直地望向父皇那抹明黃的身形,臉上漾出笑意,低聲試探性地問道。

“父皇,您同意了?”

誰知,宣帝傲嬌地揚起唇線,冷冷地撂下一句話。

“別高興得太早,想要進我蕭家的門,得朕和你母后見了再說。”

“那,……父皇,兒臣就當您同意了。”

宣帝不再說話。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如水,父子二人,並肩坐在御階之上;而這個時候,蕭長陵原本桀驁冰冷的神情,此刻漸次沉緩了下來,一直緊繃著的面部肌肉,也慢慢舒展開來,如陽春三月般和煦溫柔。

明亮的朝陽,融入無比艷麗的光暈之中,形成一層薄薄的紅衣,氤氳在蕭長陵匯聚着星辰大海的視野中,映出白衣將軍傲視穹蒼的風華。

……

兩天後,旨意佈告四方:

北大營、東大營合為一軍,——“靖北軍”;

大周皇帝蕭隆先次子,原北大營主帥,鎮北將軍,任城王蕭長陵,加封征北大將軍、幽州牧、都督幽、冀、並三州諸軍事、北境行台元帥,晉爵秦王,位在齊王蕭長耀之下,統率十二萬靖北將士,開府建節,執掌三州兵權。

——十二萬的靖北軍!

——十六歲的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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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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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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