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夾縫中的胖子
葉泊領了信封，還來不及回話，才發現那丫頭已經朝着城門口走去。
“誒，你等等我！”
趕鴨子上架，葉泊嘆了口氣，也只能硬着頭皮追上去。
城門下，原本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風吹火把，火焰隨風舞動的聲音，一個正在發獃的卒子，卻恍惚中看見大街上有個身影晃動。
這讓他立刻打起了精神，警覺起來。
這午夜時分，誰會突然到城門口來？
“誰？”
他大喊一嗓子，原本幾個半醒半夢的兵兄卒弟，也都清醒了過來。
順着他的目光，眾人抄起手裏的傢伙什兒，齊齊向大街望去。
微弱火光下，人影漸漸逼近，等其走至近處，眾兵卒才發現，原只是個嫩生生水靈靈的小女孩。
他們頓時鬆了口氣，但又都好奇起來，深夜時分，這是哪家的小孩走失？
亦或者，是與家人爭吵后的離家出走？
眾兵卒正欲上前詢問，卻突然發現小姑娘身後，跟着個少年郎，此人一身短打，道士模樣。
兵卒們本落下的心，此刻又懸了起來。
當頭的那個守夜，果斷拔出長刀，沖前方喊道：“慢着！爾等何人？”
無故夜訪城門者，會面臨嚴重的處罰，即便有重要的事情，只要並非是危及生命的大事，他們也不會夜開城門。
前月里有幾個賭昏頭的酒鬼夜闖南門，被值官逮住送往牙門，被主簿定了鞭刑，個個打得皮開肉綻，鬼哭狼嚎。
這足見錦官宵禁的嚴厲。
“幾位好兄，自己人，自己人。”葉泊追上寧小釵，抓起她軟乎乎的小手，又舉起手裏的信封，笑嘻嘻地走向幾個守夜。
“自己人？”當頭的守夜見葉泊身上沒有刀兵，便收起武器，將信將疑地看向葉泊。
“我是均輸大人的遣使，有重要的事情，需連夜趕往小山鎮，這裏有令書一封，還請各位好兄查閱。”
一聽到均輸兩個字，幾個守夜都來了精神，忙聚過來圍觀葉泊手中信封。
這些士兵幾乎都大字不識幾枚，湊過來，完全是因為守夜無聊。
平常值夜過程中，他們也不敢隨意攀談，現在有個突發事況，都想看看熱鬧。
正是為首那人會讀字，他拆開信封，先看了下信尾的印章，發現確實是錦官縣均輸官的印章，下方還有着王大人的批註和印章。
均輸者，隸屬於大司農或皇家少府，掌調地方貢物、貨物的收集、運輸、交易。
直白點講，就是幫朝廷或皇室在地方上收集土特產和各種商品，又運輸到其他稀缺這些資源的地方去經營，收集資金供上邊兒使用。
其實看到這裏，信的內容都無需再看了，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簡單念了一些內容。
“南方之小山鎮近有流寇，為絕其根患，遣使前往採買糧物，返輸錦官？”
讀到這裏，守夜郎已是篤信葉泊的身份，神色開始有些恭敬。
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何小山鎮出現了流寇，上面反而還決定要去那地方收刮糧食運回錦官城，既然是大人們的決定……他自然不會多問……
外圍擠着的士兵中，有個矮個子的接嘴道：“小山鎮？我二姑爹就在小山鎮，聽說去年開始，就有山賊攔路搶劫。”
那守夜郎白了矮個子一眼，這才拱手對葉泊說道：“原來是使者大人，請您在這裏等上一等，我去報給值官大人。”
說完，就拿着信封，向城門下的一間廬門小跑而去。
士兵里，幾個湊熱鬧的人中，也分出兩人隨他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三人中，其中一個便是那矮個子，他衝著葉泊問道：“小哥，小山鎮是不是要出什麼亂子了？”
葉泊還記得寧小釵的囑咐，他只是笑笑，並未開口回答。
城門口的火炬熊熊燃燒，不時傳出噼里啪啦的響聲，讓原本寧靜的夜，顯得更加空寂。
不一會兒，就有個身披輕甲，腦滿腸肥的長官，帶着先前那幾個守夜，小跑着上前而來。
“使爺，不知您大駕，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火光映照之下，那胖子嘴角還掛着點油光，鬍鬚上掛着些水珠。
一開口，就有些渾濁的酒霧吐出，顯然他剛才就躲在那廬門中“大快朵頤”。
葉泊這才反應過來，寧小釵給他安排的這個“身份”權力不小。
他轉頭望向寧小釵的同時，這小丫頭片子也正笑盈盈的看向他，眼中得意。
於是他咳嗽兩聲，正色對那胖長官說道：“無妨，你快些開門吧，莫要誤了時辰，若是壞了事情，明天均輸大人可就要……”
“明白！明白！”胖子臉上堆笑，對着身旁幾個士兵吩咐：“小的們，趕快幫這位使爺開門。”
一眾士兵就這樣忙活起來，那胖子值官，則是圍着葉泊和寧小釵二人，時不時的搭話。
要麼是誇讚葉泊年紀輕輕，就能得到均輸大人的信賴，擔任採辦使者，年少有為；要麼就是誇讚寧小釵容貌過人，將來定是一等一的美女云云。
葉泊和寧小釵都沒怎麼理他，但葉泊注意到，此人和那孫付、金曹掾、李三一般，皮膚狀態很差，總是習慣抓撓，像是感染了什麼傳染病一般。
葉泊心中疑惑，三番兩次的出現這種現象，說明絕非偶然，他不禁陷入沉思……
弄了近半炷香，大門才將落下，化作一個板橋跨過護城河，出城的通路就此形成。
葉泊對那胖子道了聲謝，取回書信，帶着寧小釵大搖大擺的出了錦官城。
待到兩人走遠，那矮個子士兵來到胖值官面前小聲問道：“大人，那個使者大人，為何還帶着個小女孩？”
胖子瞪了矮個子一眼，伸一隻手想去撓背，但由於體型太過圓潤，始終無法如意，難受得他有些氣急敗壞，說道：“這是你該問的問題嗎？”
矮個子哦了一聲：“小的知錯了……”
“滾！”
發完脾氣，胖長官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又聽到矮個子發問：“對了大人，他倆會不會是假冒的使者？均輸大人那邊的人，以前可都不是這般做派……”
“並且，這位大人說是有急事，卻沒有騎官馬出城，走着去小山鎮的話……”
胖子眼睛一閉，冷聲道：“就你一天事多！手持調令，出城也能找馬，上面蓋的可是王大人的官印，字跡做不得假……”
沉吟片刻，他睜開雙眼，又補充道：“不過，這事確實蹊蹺……這樣，你明天一大早，往均輸大人府上去一趟，將今晚的情況如實報給大人，不得有誤！”
矮個子拱手領命，退了下去。
那胖長官轟走一群手下，坐回廬門內，抹了抹嘴邊的油漬，用兜裡布帕，擦乾淨鬍鬚上的酒珠，嘆氣道：“他娘的，這錦官城的水，是越來越他娘的渾了，老子遲早有一天，得被這幫人給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