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辦事還得有關係
有人從一個多時辰前,就開始在金曹所門口等待,如今只等來這麼個消息,心中滿是不甘。
可又恐懼門前游繳衙役的武力,不敢過度冒犯,只得繼續在輕聲唾罵。
不過,官方收受,只是生鐵交易的其中一環,並非唯一路徑。
所謂北上密信,其實早已傳播甚廣,此地人人皆知,鐵礦與生鐵價格暴跌在即。
所以現在最好的選擇,不是強行挑戰地方公府權威,或原地叫罵泄憤,而是儘快去尋找私人買主,防止鐵價進一步大跌,貨物砸在手裏。
聰明人不少,游繳的話一宣佈,人群速速散去,只留下零星幾個,還駐留原地。
“先達?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王秀心中沒了主意,只能又看向葉泊。
葉泊沉思片刻,徑直走向金曹所門口,並對王秀說道:“無妨,我們先上前再問問。”
游繳看着人群散去,本長舒了一口氣,但又看見有兩人上前而來,不禁皺眉。
他拿起闊刀,看向葉泊問道:“你是何人?沒聽清我剛才說的話?”
葉泊也不慌亂,上前打個拱手,笑道:“長官,我叫葉泊。”
“葉泊?”游繳見來人沒有敵意,就收了刀,對着來人一陣打量:“沒聽說過。”
王秀趕上前來,連忙向那游繳解釋道:“我二人皆是青桑街劉公之侄。”
“哦?”聽完王秀的話,游繳的臉上才浮出些許親和顏色:“原來是劉兄的兩位高侄,兄大人一大早就來了,不巧遇到這事兒,故此不得脫身。”
原來這游繳與劉叔是個相識,看樣子關係還不錯。
其實老劉不僅與這游繳關係甚好,縣府下諸多官員,他都有所來往。
見是劉公熟人,葉泊補問道:“敢問大人尊姓?”
“我乃何擁,你二人叫我何叔即可。”
那人也就三十歲左右,當叔叔顯得太過年輕。
但人家自稱是劉老叔的弟弟,這個便宜,不得不讓他白白佔去。
多認位叔叔,興許萬事好通融……葉泊這樣安慰自己。
於是他開口就帶着親切:“何叔,家叔還在裏邊兒,那他沒事吧?”
“沒事,好着呢,他來的不是時候,恰好遇到金曹掾暴斃,為了維持所內秩序,我等奉命封鎖,不得已,才留他在裏面。”
“不過,現在主犯已伏,我等也要羈押犯人去衙門復命。”說到此處,何擁忽然壓低聲音,沖兩人笑道:“我與兩位侄兒一見如故,這樣,你二人隨我來,或能提前與我那兄大人相會。”
兩人臉上一喜,這便宜叔叔果然痛快。
跟在何擁身後,兩人正大光明的進了金曹所,這第一案發現場。
入門后,沒通向正屋,兩人被引向一側偏院。
此四下里無人,葉泊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取些錢財,向這位年輕小叔表示感謝,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錢包竟早就不翼而飛。
可是……那一剪梅,明明沒有偷到自己的錢包啊?
只走了不到五十步,沒來得及給葉泊思考的時間,幾人已經到了地方。
何擁不再往前走了,只是指了一個方向:“喏,前面便是,你二人去尋他即可,我還有公務要忙,就不上去寒暄了,你們替我問聲好。”說完,他便調頭往回而去。
“謝過!”葉、王二人異口同聲,向何擁表示感謝,目送何游繳離去。
這院子不大,種着許多花花草草,葉泊粗略一看,只在屋檐遮擋下,牆角之處,認出其中一種植物,乃是八角蓮。
這是一種耐陰的觀葉植物,形狀頗有特色,同時也是一味中藥,雖然很少有人刻意去種,但也不是沒人喜歡。
這時,兩人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泊兒?王秀?你們怎麼在這?”
不遠處,一間房門口,有幾個人立着,其中一人,正是劉老爺,葉泊的叔叔。
王秀看到劉老爺沒事,好好的站在那裏,喜出望外的向後者打個招呼:“劉叔,我們來找您了,是何擁大人放我們進來的。”
“找我?”劉老爺震驚得望向葉泊:“泊兒,你怎麼來了,謝神醫不是說……”
“回劉叔,小侄我已經痊癒了。”葉泊拍拍自己的胸口,面帶笑意。
劉老爺難以置信,立馬上前確認,直至發現葉泊此刻真的身強體壯后,才喜極而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你父母將你託付與我,要是你出了岔子,我劉鑒百年之後,豈敢與他們相見?”
看老劉叔這個樣子,多半對他這個侄兒,是有着真感情的。
而葉泊看着劉叔這樣,內心也是一陣溫暖,他能感覺到,原身對劉叔非常尊敬。
雖身處異界,但那種至親情誼,卻意外開出一朵小花。
劉老爺還在那擦着眼角的淚水,葉泊便寬慰着說道:“我這不是沒事嘛,不僅如此,我還給劉叔您帶來了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劉老爺茫然,這些天,他過的都不是人過的日子,耳邊能聽到的,基本都只有壞消息,確實沒有幾個好消息。
法不傳六耳,葉泊看老劉身後還有他人,此刻也不好直說,只好以問答問:“聽說金曹的正職長官死了?”
劉老爺畢竟也是老江湖,觀察葉泊神色,就知道葉泊話中有話。
此地不宜聊正事兒,於是他順着葉泊的話回答:“沒錯,今天一大早,我剛來,就聽說他暴斃而亡。”
“我們幾個就被關在了金曹所內,等候調查,這幾位,都是錦官的大富,都是你二人的叔輩。”
原來,被關在所裏面的,不僅僅只有劉叔,還有其他幾個富商。
分別介紹之後,幾人客套一番,劉老叔才繼續說道:“後來,就聽說兇手是所內副官,金曹使孫付。再之後,就不清楚了……說是等會兒就放我們出去。”
“不過,我總覺得,這其中頗有蹊蹺……”
幾個其他富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點點頭,肯定劉老叔的想法。
葉泊來了興緻,這個特殊的時期,鬧出了這等古怪,看來這起凶殺案……多半也和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天下鐵礦之大局,有很深的聯繫。
他趕緊向老叔發問:“劉叔,可否詳細說說?”
劉老叔點點頭,緩緩道來:“要說是其他人,我們了解較少,也就罷了。但這金曹使孫付,我們卻是熟悉,以往因販鐵之由,也多與他結交往來。
“雖然比起亡者金曹掾長官,孫付更不善言語,但為人爽直,性子淳樸,喜結交好友,广部善緣。”
把老叔的意思,翻譯的直白一點,就是人傻錢多,喜歡請客,喜歡當大冤種……
“並且,今晨他初至之時,我見其反應,不像兇殺之人……”
葉泊並不懷疑劉老叔的判斷,他只是問道:“何種反應?”
“他顯然也有些驚訝,衣衫不整,披頭散髮,渾身上下還滿是酒氣,也前來查看,直至確認金曹掾真的死了,才嚇得酒醒,就如失了神一般。”
這並不能證明此人沒有嫌疑……葉泊在內心如此評價,所內長官的死法,或者死的時機,如果不在對方的預料之中,多半也有可能是這種反應。
“我等四人,都一致認為他不太可能殺人,並且還是毒殺長官。”
毒殺?
“你幾個,守在門口乾甚啊?”
門內,走出個青袍男子,其人年約而立,長須長髯,形貌英俊,款款而來。
葉泊對他有些印象,正是不久之前,和游繳何擁在門口低語的那位。
“怎麼?本官已恕你幾個無罪,你等還不速速歸家,是想到府里吃幾頓飯再回去?”
其人氣質不凡,雖有些打官腔,但仍懂得開玩笑,不會讓人感覺到生分。
幾個叔輩,齊齊作揖,對這個青袍男子非常尊敬:“曾大人!”
葉、王兩人也跟着向那位大人見禮:“曾大人好!”
“哦?你二位是?”
葉泊正想開口做自我介紹,卻被老叔搶先。
“曾大人,此二人,都是我的愛侄。憂我未依時歸家,前來尋我哩。”
那大人緩緩點頭,笑道:“嗯,倒是孝順。”
“不過,”他忽然話鋒一轉,“對於案情,你切不可再胡而言之。近來,時局動蕩,金曹掾突發暴斃,金曹使本人已認罪,縣裏道里,各方勢力,都在密切關注。”
“此案情複雜,你可明白?”曾大人面色有些凝重。
“明白,明白!”老叔是個人精,怎會聽不出來,曾大人話里,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深入其中,否則有可能會引火燒身。
葉泊一邊聽着幾人交談,一邊看向那曾大人身後屋內。
他才發現,有一人褪去衣裳,赤裸身軀平躺在地,面無表情,正是死者。
一眼望去,確實在那人身上,除了些紅疹外,看不見明顯傷口,地面也沒有任何血跡。
除此之外,屋內放着許多瓶瓶罐罐,散發出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道,在那些中藥味中,又夾雜着一股淡淡的蒜臭味。
“若是明白,你幾人就速速回去吧,不要妨礙公事。”
曾大人緩緩挪動兩步,恰好擋住葉泊的視線。
這案子離奇,不僅事發突然,死法離奇,並且人剛剛一死,縣城裏就開始風雲涌動,各方勢力齊齊向縣府施壓,要求立即嚴懲主犯……曾大人這樣做,也是在保護幾人。
莫奈何,葉泊只能收回視線,看向別處。
“是,曾大人!”
在老叔的帶領下,一行人辭別了曾大人,正走到金曹所門口,就只見一眾官兵,羈押着一個身形瘦削,死面如灰,敞衣大袖的男子上了囚車。
這人自是金曹副官,孫付,認罪之後,他也不吵不鬧,彷彿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本來,葉泊也沒有過多關注此人,但在他上車彎腰的那一刻,葉泊忽然發現,那人的身上,特別是後背,滿是抓痕。
這又是為何?葉泊陷入沉思。
幾個叔輩,互相客套着別過,劉叔也帶着葉,王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