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絕對權力
大明周報連續四期,都是關於管事與管人的討論。
更加坐實了之前的猜測,這就是變革的號角。
不出意外,此事成了時下最熱門的話題。
各路人馬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也有人無所謂。
但各大學派卻都在積極響應,為這次變革搖旗吶喊。
作為顯學的理學被打壓,大明出現了思想空白。
這麼說也不準確,陳景恪的大同思想,將會是朝廷扶持的主流。
但一是大同思想出現的太晚,二來但陳景恪並沒有搞唯我獨尊,而是給各派都留下了生存空間。
各派都想抓住這個機會,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變革就是最大的變數,也是他們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朝廷擺明車馬要變革,那他們想上車,就必須支持變革。
別看之前這些小學派被理學壓的很慘,但不能因此就小瞧他們的影響力。
在局部地區,他們的學說影響力是非常大的。
比如橫渠先生張載,他主要在關中活動講學,所以他的學說在關中的影響力甚至超過理學。
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本土’思想,影響力都不可小覷。
只不過,他們的思想一般存在某些缺陷,無法獲得大多數人的普遍認同。
理學的優點就是,更加全面更加深入,最後獲得了普世的機會。
但即便是理學最昌盛的年代,那些小學派在‘本土’依然非常活躍,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這種情況有好處,那就是思想界比較活躍,會誕生無數的學者、文化名人。
壞處就是,容易造成思想混亂。
前世大明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呢?
老朱的方法簡單粗暴,他下令科舉以朱子傳注為唯一答案。
朱棣進一步整理出了朱子註釋版《四書五經大全》,要求科舉必須以此為答案。
這麼做,徹底扼殺了小學派的生存空間,迅速統一了思想界。
壞處是,思想界進一步教條化。
陳景恪知道,這些小學派的存在具有兩面性。
扼殺是最簡單的辦法,但不利於文化的繁盛。
所以他嘗試用一個框架將其都裝進去。
在確保多樣性的情況下,又不讓各思想跑偏。
事實上到了現在,陳景恪也不怕思想界會分裂。
秦國還沒有大一統的時候,諸子百家爭鳴,思想界空前繁榮。
然而不論是哪個學派,都以華夏文化傳承人自居。
秦朝建立后,大一統思想更加深入人心。
陳景恪穿越后,進一步強化了華夏文明的概念。
不管內部思想怎麼變動,大家頭頂都是同一片天。
這也是他敢於嘗試多樣性的底氣所在。
換成華夏之外的地方,他肯定也會搞一神教,搞唯吾獨尊。
因為不這麼搞,秒秒鐘就能分裂。
而且陳景恪這麼做,也有政治上的考量。
拉攏小學派,讓他們幫忙完善大同思想。
同時還能使其向朝廷靠攏,支持朝廷的變革。
現在,效果就顯現出來了。
各地方性小學派紛紛站出來支持變革,並且基於自己學派的思想,對管事和管人進行詮釋。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實現大同思想的必經之路。
陳景恪得知這些情況之後,自然非常高興。
讓方孝孺從各家思想里,挑選較為優秀的,刊登在周報上。
同時還邀請各學派的領袖,前來洛陽研討學問。
地點就在洛下書院。
為了支持這一盛舉,朱雄英令工部以最快的速度,在洛下書院的旁邊修建了一座學宮。
供各學派代表居住、學習、討論學問。
此舉得到了天下讀書人的讚頌,朱雄英的個人威望再創新高。
各學派領袖,紛紛動身前往洛陽共襄盛舉。
陳景恪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面對即將到來的各派領袖,也感到壓力巨大。
生怕自己一個失誤,將大好局面付之東流。
不過他並沒有懼怕。
真正的勇士,敢於面對……
額,算了……咱不怕主要是因為容錯率高。
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糾正過來就是了。
只要朝廷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就無所畏懼。
朱雄英是最高興的。
有一點不得不說的是,其實大多數普通人都不太關注政治。
只要自己的生活沒有受到影響,誰當皇帝他們並不關注。
很多地方的人,其實並不知道皇帝已經換了人。
這種情況還不只存在於一地兩地,而是普遍存在。
不只是古代,即便是前世也一樣如此。
華人圈子很大,可是在各國的政治影響力卻極弱。
原因就是他們不喜歡參與政治。
可是在國外那種選票政治下,不參與政治你的選票就是無效的。
你的選票無效,就會被邊緣化,會被‘意見領袖’們打壓,成為政治犧牲品。
言歸正傳。
普通人不在乎誰當皇帝,也沒有動力去了解。
甚至很多人依然認為,當朝天子是洪武帝。
但現在不一樣了,讀書人開始為朱雄英鼓吹。
這些讀書人在地方上,就是天然的意見領袖。
當他們開始鼓吹的時候,百姓們自然也就知道了天子是誰。
他們的反應就是:
哦,好聖孫當天子了?
太好了。
然後這些讀書人還告訴百姓,天子雄心勃勃銳意革新,大明一定會變得更好。
當這種聲音越來越多的時候。
變革再無阻力。
自我的權威增強,朱雄英自然非常高興。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順勢頒佈了那道震驚天下的聖旨。
要對整個官僚體制進行變革。
先從中樞開始。
即便大家都知道皇帝要變革了,可依然為這道聖旨震驚。
原本大家都以為,最多就是新增幾個部門,更加明確各部門的職權。
沒想到,竟然是整個體制變革。
這太激進了。
不少人勸阻,希望皇帝穩妥行事,不要過於激進。
還有人找到朱元璋和朱標,想讓他們勸一勸。
老朱對此表示:“咱為什麼要勸?大明不是一直在變革嗎。”
“咱的意見?咱自然是支持皇帝的。”
然後還不忘警告群臣:“你們都給咱老實一點,誰敢拖後腿,就別怪咱不客氣。”
朱標的語氣就比較委婉的:
“大明變革之路走了十六年,基礎早已夯實,是時候嘗試對官制變革了。”
“其實這也是我原本想做的事情……”
“第一期國家計劃失敗,我就知道官制需要改一改了,也已經做好了改的準備。”
“只是一場大病,將這一切都拖延了。”
“皇帝這麼做,也是繼承我的計劃……”
“諸公皆國之肱股,要多多配合皇帝才是。”
該說不說,朝中大臣多是朱標提拔上來的,他的話還是非常管用的。
大家一聽這話,頓時就不再說什麼了。
既然是早就做好的規劃,那就不是新皇心血來潮的行為。
眾人安心了許多。
但具體要怎麼改,目前朱雄英並未透露,只是告訴群臣年後公佈。
現在大家先做好年終終結。
群臣稍安,開始沉下心處理手頭的工作。
然而朱雄英要做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沒幾天他又以洛陽京畿之地,人口卻始終未能達到預想中的數量為由。
下令從天下各地遷徙富戶十萬,充實洛陽人口。
再遷徙五萬富戶,充實鳳陽皇城人口。
對此群臣並沒有大驚小怪,遷徙富戶削弱地方,這是常規手段。
沒什麼可說的。
而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對朝廷的這種手段,各地也早有應對之法。
把老二老三或者不討喜的富戶名字報上來。甚至可以用這種方法,打擊自己的敵對家族。
藉助朝廷的手,把敵對家族遷走,實現對地方的進一步掌控。
這次,大家本以為又是一樣的套路。
然而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朱雄英給出了一份名單,上面六成都是前兩年,各地舉薦的賢才所在的家族,或者和他們相關的家族。
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們沒想到,一個常規的舉薦人才,都能被皇帝玩出花來。
關鍵是新皇的這番心機,實在讓人感到敬畏。
也有人堅定的認為:“這手段太熟悉了,肯定是出自安平侯之手。”
但不管是誰想到的這個法子,朱雄英都通過這次行動,向群臣展示了自己的風格和手段。
洪武帝的鐵腕,建章帝的手段,可以說是兩者的綜合加強版。
群臣首次感受到了,來自於新皇的壓力。
一種精神上的壓力。
這個皇帝,果然不好對付啊。
宮裏,朱雄英叉着腰,囂張的大笑道:
“小圓圓,爹爹厲害吧。”
圓圓坐在地毯上,拍着兩隻小手,笑的別提多開心了。
她自然聽不懂朱雄英在說什麼,只是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玩。
這讓朱雄英更是得意:“還是小圓圓最懂爹爹。”
剛剛走進來的陳景恪,看到這一幕很是無語:
“她小孩子能聽懂什麼。”
朱雄英抱起圓圓,問道:圓圓,爹爹厲害不厲害。”
圓圓奶聲奶氣的道:“爹爹……厲害……”
朱雄英示威般的撇了陳景恪一眼,說道:
“誰說小圓圓不懂,我們聰明着呢。”
圓圓:“聰明……聰明……”
陳景恪懶得和他計較,朝門外說道:“來,把圓圓帶走。”
被趕到門外的奶娘連忙小跑着進來,把依依不捨的圓圓給抱走了。
小孩子最會看人臉色,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親近誰。
圓圓最親近的,無疑就是朱雄英。
沒轍,這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兒不對,對圓圓那是疼愛的陳景恪都覺得過分了。
要說他是女兒奴,也沒見他和自己的女兒這般親近。
要說他媳婦奴……就沒見過這種好吧。
反正,陳景恪找不到什麼解釋的理由。
只能認為他腦子有問題。
等奶娘把人抱走,陳景恪說道:“官制變革的事情,你準備的如何了?”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籌備洛下學宮大會,對朝廷這邊的關注不算多。
他關注少還有一個原因。
在內部,這次變革也是對朱雄英的一次測試。
看他對朝局的掌控,看他能否獨立完成如此大的變革。
只有這樣,老朱和朱標才能真正放心。
當然了,陳景恪不參與進來,還有個老生常談的原因。
降低自己的危險性。
這次變革的主題,就是官制。
牽扯到無數人的帽子問題。
如果陳景恪插手了,必然會有無數人投靠他。
就算他不想結黨都沒有辦法,別人會硬往上靠。
有人會說了,你靠我不認不就行了。
對不起,不行。
這些人不光會硬靠,還會打着陳景恪的幌子拉幫結派。
你是安平侯提拔的人嗎?我也是啊。
那我們大家都是安平侯的人,以後要多多幫襯啊。
於是,在陳景恪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個因他而組成的政治小群體就誕生了。
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所以,陳景恪置身事外,是最合適的辦法。
對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不過陳景恪也並不是完全不管不問,真要這麼幹了,那就是自外於皇家。
這個中間就是一個度的問題。
目前來說,陳景恪把控的還是比較好的。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過來了解一下進展的。
比如今天。
朱雄英沒好氣的道:“我現在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都晚,圓圓都和我生疏了。”
“好不容易偷個懶陪她晚玩一會兒,你又來攪和。”
陳景恪作勢轉身:“那我走?”
朱雄英道:“行了行了,坐吧。”
兩人各自落座,談起了最近的籌備工作。
對整個體制的變革,肯定不是說說就行的。
需要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現在朱雄英就在帶領內閣學士,以及朝中的重臣,在完善這個方案。
在圍繞管人、管事的總原則之下。
新機構怎麼設置,職權範圍怎麼劃分等等,都要更加明確。
還要給各部門,制定最基本的職業守則。
這些都弄好之後,還要挑選合適的人去擔任這個職務。
這個變革的大致方向,自然是陳景恪提出來的,不過他並沒有照搬前世的機構設置。
現在的大明,已經走上了一條與古代不同,也和前世不一樣的道路。
前世的經驗只可作為參考,不能當做標準答案。
更何況,前世大多數政治群體,也在不停的自我調整。
使自己更加適應新局勢。
所以,照搬前世沒有任何意義。
陳景恪也只是提供一個大體的方向,具體機構怎麼設置,還需要這個時代的精英一起討論。
穿越者也不是萬能的。
只有這個時代的人,才最了解這個時代。
朱雄英將大致的情況講了一下,又將一些疑難問題拿出來,與陳景恪進行了討論。
比如關於吏部的定位。
現在內閣就是事實上的丞相府,官員任命要經過他們的授權才能生效。
陳景恪對這一點,提出了建議。
“人事任命權才是權力的核心,必須掌握在決策者手裏。”
“吏部的級別不變,但理應從六部剝離出來,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機構。”
“這個機構只對皇帝負責。”
“皇帝任命官吏,吏部授權即可生效。”
“內閣以及其他各部門,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朱雄英擔心的道:“如果後世出昏君了怎麼辦?”
陳景恪嚴肅的道:“那如果後世制度出問題了,需要改革,決策者手裏沒有絕對權力怎麼辦?”
朱雄英頓時不說話了,和陳景恪學習那麼久,他早就知道。
這個世界沒有萬世之法。
沒有完美的體制,只有最適合當下的制度。
如何才能確保,自己國家的體制最適合當下?
就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制度調整。
而想要調整制度,決策者必須擁有絕對權力。
否則,後果會很難看。
陳景恪說道:“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面性,任何制度也都不是完美的。”
“決策者掌握了絕對權力,或許會腐化禍國殃民。”
“但決策者無法掌握絕對權力,必然會讓國家生出亂子。”
以前受西方思想的影響,他也認為德謨克拉西很優秀。
直到穿越前,西方政治開始妖魔化,他才醒悟過來。
只有相對適合的,沒有最完美的。
目前來說,就要給決策者絕對權力,尤其是在大變革時代。
必須要給掌舵人絕對權力。
否則,政出多頭,必然會禍國殃民。
而人事權,就是絕對權力的保障。
陳景恪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吏部必須直接掌握在皇帝手裏,不能受制於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