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仗義每多屠狗輩
舒城府衙。
陸康眼眸中佈滿血絲，神情疲憊之極。
孫策攻打舒城已經一年有餘，城中的情況極是危殆。
守城將士，在一次次的消耗中折損，擔負要職的陸家子弟更是死傷慘重，前一個月，孫子陸尚的戰死，更是給了陸康以沉重一擊。
“使君，援兵，城外有援兵？”
一員虯須大漢從外面急步而入，邊跑邊興奮的叫喊起來。
陸康身子一晃，勉強用手支撐住身體，渾濁的眼睛看向前方。
“黃穰，真有援兵？可是江夏黃太守派來的.....。”
大漢失望的搖頭，嗡聲答道：“使君，看旗號，是揚州刺史劉繇的軍隊，方向是在南門，孫靜的將旗，已經倒了。”
陸康任廬江太守之前，黃穰連結江夏等地的夷蠻攻城略地，聲勢一時無兩，後來，黃穰被陸康所破，率部歸降，這一年來，若非黃穰奮力守城，這舒城早已不保。
“好，劉繇能派兵來，老夫果然沒看錯人。”
“黃穰，你去調集人馬，我們去策應劉刺史。”
陸康興奮的重重一擊書案，眼眸中厲色一閃，頜下白須顫抖，消失多日的神采又顯現在了臉上。
陸康因有獻糧之功，被劉協加封為忠義將軍，秩達中二千石，相當於九卿級別，陳溫死後，誰能勝任揚州刺史，朝廷曾徵求過陸康的意見。
陸康的推薦人選，就是劉繇。
“諾！”
黃穰抱拳興沖沖的下去。
陸康來回在廳堂中踱了幾步，等停下來時，大聲叫道：
“來人，將鎧甲和佩劍取來，孫策小兒，汝為虎作倀，甘為袁術走狗，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一句話罷，陸康眼中，已是淚濕衣襟。
匡亭之戰後，袁術逃亡到九江郡，並攻打揚州刺史陳溫，自領揚州事。
其後，袁術屯重兵於壽春，以軍中缺糧為借口，向陸康索要米三萬斛。這麼多的米糧，陸康莫說沒有，就是有，也不會送給目無朝廷、形如謀逆的袁術。
也正因此，袁術盛怒之下，遣孫策圍困攻打廬江。
這一場曠日持久的圍城惡戰，讓陸氏子弟付出了慘重代價，幸好，劉繇帶兵來增援了。
陸康不顧年邁，頂盔貫甲，在黃穰等守城將校的促擁下，打開城門殺將而出。
孫靜軍營。
腰間繫着孫靜首級的陳武，大呼酣戰，狀態神勇異常，失去指揮的孫部士卒或逃散，或避讓，無人願意阻擋劉繇軍的進攻。
但很快，兩翼的韓當、黃蓋兩將得到消息，立即率部曲前來。
兩軍一場混戰，劉基、陳武雖然兵力上佔據優勢，將士個個奮力搏殺，但在經驗豐富的韓、黃兩將面前，只能勉強打個平手。
更緊急的是，駐軍於北門的程普，此時也應該得了急報，要是再拖延下去，程普也加入戰團，劉基不要說救出陸康，怕是想要撤退也是不及。
“小郎君，快看，城中守軍殺出城了。”
就在劉基焦慮之時，陳武一聲高呼，讓他緊張的心情緩解下來。
陸康終於出城了。
這是好消息。
“子烈，我們朝陸太守的方向靠攏過去，其它方向，不去管它。”
劉基大喝一聲，陌刀寒光閃閃，殺氣四溢。
這刀，是笮融軍中鐵匠用隕鐵打制，長柄，兩面刃刀，通長一丈，重達十五斤，形似斬馬劍，非有勇力者不能使用。
劉基大步流星，挺刀橫劈豎砍，連續劈翻數個擋路的孫策軍小校。
等殺至陸康跟前時，劉基全身上下，已如一個血人。
“陸太守，某劉刺史之子劉基，奉吾父之命，前來救援太守，軍情緊急，還請速速隨我突圍。”
劉基見到“廬江太守陸”將旗下的陸康，鄭重一揖，說道。
“劉基？想不到正禮一個方正耿直之人，能有如此虎兒。”
陸康一愣，隨即出聲贊道。
經過長時間的圍城苦戰，陸康已經看清楚了這個亂世，對武將的態度，已經和之前大不一樣。
“子烈，你在前開路，陸太守快走，我來斷後。”
劉基急聲吩咐。
虎兒不虎兒，他不在乎。
程普馬上就要殺來，陸遜、太史慈守營抵禦孫策，也不知境況如何。
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的突圍而出。
“小郎君只管與太守突困，斷後，有我黃穰。”
陸康身後，虯漢大漢黃穰大喝一聲，向陸康微一低首，不待回復即帶着江夏眾寇返身衝殺於亂軍之中。
有了黃穰的斷後，劉基、陳武再無負擔，遂引軍逕往主營方向而走。
韓當、黃蓋兩將拚命阻攔，撕殺最激烈之時，劉基憑一身神力，一把陌刀，獨斗韓、黃兩人，刀戟碰撞的“嗆啷”聲響不絕於耳。
“眾將士，跟着我衝過去！突圍，突圍！”
劉基奮力大呼，陌刀左右橫掃，掃翻眼前的兩個敵卒。
陳武等人此時也殺紅了眼睛，轟雷般的應和了一聲，紛紛跟在劉基後面，毫無懼色的撲向孫策軍。
連續的惡戰，讓人窒息。
戰至此時，隨同劉基、陳武出征的四千戰卒，還跟隨在左右的，只剩下了三千餘人。
其餘的要麼戰死，要麼三三兩兩的被圍困在人海之中，眼見得也支撐不了多久。
更讓人揪心的是，黃穰的斷後部隊與中軍的聯繫也是時斷時續，一會兒聯成一片，一會兒又被敵軍分割開來。
撕殺正烈時，程普的旗幟在戰場上出現。
孫策軍上下士氣大振，齊齊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聲音，剛剛被擊退的士卒猶如充了氣一樣恢復了鬥志，潮水般反卷過來。
就在劉基等人苦戰不休之時，突然間，被包圍在敵陣中央的黃穰軍中，急速升起了一面“廬江太守陸”的將旗。
看到這一面旗幟，追殺劉基、陸康的孫策軍將卒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然後紛紛朝着黃穰所在的方向殺去。
撕殺聲，漸漸遠去。
黃穰還在戰鬥，但拚死猶斗的叫喝聲已經漸漸低沉下去。
“公佑.....。”
白髮蒼蒼的陸康念叨着黃穰的字，泣不成聲，眼睛再一次濕潤。
劉基目送黃穰拼着最後的餘勇，吸引着程普、韓當、黃蓋等敵將遠去。
心潮起伏難平。
仗義每多屠狗輩。
黃穰雖曾為盜寇，但感念陸康的知遇之恩，能夠在危難之際，捨身而出，端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