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留洋的女技術員

第4章:留洋的女技術員

《潛伏》原著是一本僅有一萬字的短篇小說,並沒有電視熒幕上那麼刀光劍影、面面俱到,無論是題材、體裁,或者改編程度,都十分適合二次創作。

至於投稿到哪裏,歷經時代變遷,由巴金先生主編的《上滬文藝》就很好。

再有一點,大約兩年後的全國企業改革,報刊類系統將全面自負盈虧,而創刊於1953年的《文藝月報》,即《上滬文藝》的前身始終屹立不倒。

趨利避害,也是身處時代浪潮中必須考慮到的事情。

拿定主意之後,聶子航從抽屜中取出一張信紙,着手給遠在西南的聶母回信。

“母親:……”

剛寫下兩個字,聶子航覺得不妥,重新劃掉后寫下一個“媽”。

“媽:

見字如晤。”

太正式了,不符合小聶同志的口吻。

聶子航把紙揉成一團,又重新拿出一張信紙,斟酌了好一會兒。

雖然能從來信中感受到楊靜紅深切的母愛,但他畢竟是鳩佔鵲巢的穿越者,沒有對待聶母的真情實感,好似無論怎麼下筆都透出一股生澀。

算了,反正聶母遠在天邊,就算從字裏行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一時半會也無法擬證。

聶子航把心一橫,不再瞻前顧後。

“媽:

我已將消息告知愛紅與子健。

愛紅對相親表現的十分羞澀,並托我轉告您,家中一切安好,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子健同言。”

聶子航盡量縮短筆觸,省略不必要的描述口吻。

筆端稍作停留,添補了兩句。

“高考於我而言是一次考驗,但請母親放心。

此致敬禮

子聶子航

1977年11月”

重新審一遍錯字,聶子航默念着“小聶同志,我儘力了”,把信裝進了信封中。

……

由上級牽頭引入蘇南國營企業的一批新式生產設備於次日抵達縣區,蘇鋼廠鄭廠長領全體生產工人迎接技術人員與生產設備的到來。

全體生產工人,也包括了聶子航這個不在編製範圍內的“收發室工人”。

眼瞅着這近乎迎接首長規格的陣仗,聶子航暗暗咋舌,但轉念之間又能明了其中原因:

生產技術方面的突破依然進展緩慢。

而這批抵達蘇南縣的新式生產設備源自東歐,無論是在外交意義,還是生產技術的突破上,都有着非凡的意義。

這就是隸屬“小三線”工業計劃的好處,連帶蘇南縣的輕工業,例如紅星食品廠,蘇江紡織廠等國營輕工企業,也能喝上一口湯。

意義重大,自然陣仗也大。

聶子航站在工人隊伍的末尾,看着貨車上下來兩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鄭廠長上前激動地與帶頭的技術組長握手:“可算等到你們了!”

聶子航的關注點卻在技術組長身後的女技術員身上。

一身灰色中山裝,齊劉海,眼神顧盼之間卻有着幹練而明麗的氣質。

最重要的是,聶子航發現女技術員戴着一塊手錶。

那既不是陳婷口中的“上滬全鋼手錶”,也不是“天津飛虎手錶”。

而是一塊外國手錶。

前方,技術組長與鄭廠長激動握手之後,介紹道:

“這是我的技術員,余曉麗同志。曉麗同志曾在英國留洋,回國后在首都第八機械工業局,這次主動請纓下縣區支援地方,是這方面的高材生。”

聶子航這才恍然。

接下來廠長與技術員參觀車間產線,就不再需要聶子航等閑雜人等作陪。

收發室的工作時間基本集中在上午、午後兩部分,下午的時光相對清閑,是用來寫稿的絕佳時機。

“1945年,軍統情報站,正在進行情報竊聽的軍統特務余則成聽到一聲槍響,前來與他進行交接工作的張明義後背中彈,“撲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傍晚轉瞬即至,縣城廣播裏播放着《打靶歸來》,聶子航踩着“紅霞飛”的雄渾尾音來到郵局,將奮筆疾書一整個下午的成果——大幾千字的手寫稿裝入信封。

他對這個速度還算滿意,有着對劇情的印象,對整體篇幅進行潤色改造之後,更新速率超過後世某些小說網站的網文作家不在話下。

在信封上貼上郵票,註明地址為《上滬文藝》的雜誌社地址后,再寄出一封給聶母的回信。

這時,郵櫃旁多出一道人影。

“寄信。”

說話的是一個兩鬢花白的老人,身量中等,骨骼清瘦。

據小聶同志的印象,這是蘇鋼廠院裏一門不出二門不邁“鍾老先生”鍾實秋。

稱“老先生”,是因為他發須斑白,骨瘦如柴。

但要真說老,也不盡然。

鍾實秋迄今為止,也不過四十齣頭。

據蘇鋼廠院老一輩說,十年前,時任蘇鋼廠副廠長的鐘實秋被指思想不端而被‘處分’。

直到去年,鍾實秋才真正洗脫嫌疑[1]。

但十年過後,幾乎沒人見過鍾實秋出門,鍾實秋也從意氣風發的鐘副廠長,成了一夜白頭的“鍾老先生”。

憑藉傍晚透窗的餘暉,聶子航能夠清楚地打量鍾實秋的面龐。

顴骨清瘦,褶皺遍生,雙目與眉峰之間不帶任何神采,沒有喜色,也沒有悲傷,彷彿一口乾涸多年的古井。

但聶子航卻對這位“鍾老先生”好奇起來。

這樣一個深居簡出,彷彿對生活失去所有期許的男人,竟然會給人寫信?

他給誰寫信?

好奇心讓聶子航有種撓癢撓不着的感受。

不過很快,小聶同志的回憶讓他靈光一現。

暴雨來臨之前,鍾實秋由於寫得一手好毛筆字,被各家各企業請去寫春聯、牌匾。

如果未來他真要走文學道路,寫得一手好字是必點技能。

聶子航站在郵櫃前,回憶了一下他在信紙上的“雪泥鴻爪”。

看來寫字是他目前非常薄弱的一環……

……

吃過晚飯,聶子航帶着考試課本來到蘇南縣公立圖書館。

為對接恢復全國高考的重大政策,蘇南縣縣政委決定自11月份起,縣區圖書館開放到晚上九點,並免費提供煤油燈照明。

在縣政府大力支持下,蘇南圖書館裏的夜晚幾乎人滿為患。

聶子航穿過一張張桌子,路過一個個穿着或軍大衣、或中山裝、或灰棉襖埋頭苦讀的知識青年,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一張空位勉強入座。

1977年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整個考試體系並不算成熟,其出卷難度也相對容易。

譬如語文,除開壓軸的大作文,語文試卷題目大多是將文言文翻譯作簡單白話;而地理則大多數是識別圖例、比例尺,辨認山脊山谷等。

歷史、數學也大多是後世初中級別的題目。

如果以教育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眼光來看,這樣的題目放在高考簡直是小菜一碟。

但77年能夠考上大學的考生並不多,究其原因,還是教育普及程度,生產力環境並不足以讓每位知識青年能夠接觸到系統的教育理論。

探究事物的原因,還是要放在當前的時代背景下。

因此,對聶子航來說,他需要進行的不是學習,而是複習、回憶,以及學會用七十年代的數學解題思路、格式,來應對數學考試。

就在他認真翻閱教材的時候,一聲溫柔的語音忽然在頭頂響起。

“同志,我能坐這兒嗎?”

聶子航抬頭,與余曉麗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註釋[1]:本來寫了很多但是被屏了,修改了好幾遍,懂得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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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激蕩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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