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軍情
張景民正在做什麼？張景民正在練兵。
說起來，張景民和寧碩鎮理論上有仇，但他殺的人，歸根到底是旁邊那個關潛堡里的。而在這個寧碩鎮主城中，其實只有那個大鬍子陳光義一個人真正有戰友被他害了。所以當張景民剛柔並濟，又拉又打，再加上實實在在拿出了真本事來教授，那些寧碩的騎兵軍官，如今大都對他都挺尊敬友善了。其中，以那個喜歡穿件紅領子的周廣壽為最。這周廣壽有些憨厚，張景民也對他挺喜歡。
張景民一開始練兵時，以為梁國會馬上前來攻打。畢竟嘛，他前不久還在梁軍軍中，大小將領都說梁國的大軍馬上就要開動了，才令他們作為先鋒先行。可這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先是過了半個來月，然後便過了年，又然後都已經是立春的日子了，連黃河水都慢慢解凍了，那梁軍卻依然不見蹤影。張景民不由地好奇，這梁軍在做什麼？
…………
梁軍在做什麼？梁軍正在扯皮。
卻說那日金星一現，第二天河北五個軍鎮就反了三個，這消息被快馬傳遞到梁國國王的案牘上后，這位二十五歲的年輕君主立刻就暴跳如雷了，把身邊的近侍嚇得瑟瑟發抖。
等到梁王暴跳完了，就立刻下了命令，吩咐駐地在黃河南岸的三個軍府長官立刻出兵，趁叛軍不備將他們一舉剿滅，一下子又嚇壞了三個軍府的知政。那三個知政趕緊上書，表示他們這些軍府長官素來是只管徵兵練兵但沒有權力領兵打仗的，讓他們統兵實在是壞了祖宗規矩，他們不敢受命云云。
這奏章上去還真有用，那梁王心情平復些后，也覺得自個直接讓軍府長官領兵壞了制度，要是有哪個也謀反了怎麼辦？於是便下了封詔書，讓三個知政調配好物資糧餉，籌備好作戰的主軍，又派人快馬加鞭給齊王和齊國的青城侯送去消息，要他們履行當年的盟約，一同出兵。原來那齊國和梁國曾立下盟誓，河北若有戰事，兩家是要一道出兵的。那齊國的青城侯駐地在齊國的西北，離寧碩很近，又素來有便宜行事之權，所以梁國也給他送了封信。做完了這些，梁王又任命朝中的孫長樂為征虜將軍，龔自寧為揚威將軍，李則秀為安定將軍，各自領兵從潁都出發，然後匯合前線軍隊討伐河北軍鎮。
這三人都覺得這樣出兵太倉促了，但又不敢頂撞梁王，只能匆匆點了軍兵向北開撥。那孫長樂到了黃河邊上，卻發現本地兵馬人員不足數額缺少，而且還多是老弱病殘，急忙去問知政原因。那知政一聽，流着眼淚告訴孫長樂，說是因為金星出現后黃河開始封凍，結果寧碩騎兵踏着冰過河來這兒屢屢洗劫，他們沒有防備傷亡慘重。這知政一邊說一邊哭，說都怨自己疏忽無能，壞了國家的事情和將士們的性命，還說自己這就要上表請罪，請大王隨意發落……
孫長樂聽得一陣無語，他哪裏不知道這人員缺少八成是因為這個知政在吃空餉？但他一則沒有證據，二則之後出兵要倚仗人家後勤，三則嘛，這軍中吃空餉算是慣例了，他自己也沒少吃，自然就更不好告發了。於是這位征虜將軍便挽着知政的手，好言安撫了一陣，說自己會上書大王幫他求情，而且齊國的大軍也快來援了，請黃知政不必太過於擔憂云云。
結果齊國的大軍沒有看見，只見着二十來號騎兵。孫長樂問起他們，他們說這齊國的主力還在整備糧草軍械，稍後就到，他們是先行的。孫長樂沒有辦法，想上書請求朝廷推遲下出兵，可朝中的詔書卻催促得緊，說你孫長樂手裏現有的兵馬依然是寧碩鎮的兩倍還多，此時黃河封凍還不出兵，難道要等冬天過去后再強行涉渡嗎！可見是故意避戰，膽怯消極。孫長樂沒有辦法，又不想驅趕着這堆老弱病殘強行過河送死，就只好儘力挑選了些精銳的士卒，交給他手下頗有勇名的虎賁校尉陳宣寶，讓他先帶兵過河。臨行前，孫長樂一再叮囑陳宣寶，過了河以後，要在離寧碩主城遠一些的地方紮下硬寨，盯着對方就是了，千萬不可以野戰浪戰。等自己得到了援軍，就會過河與他匯合，然後再并力攻城。他還不放心，又讓陳宣寶立下軍令狀來。
可誰知，那陳宣寶一過河就擺開架勢，和寧碩人結結實實打了一仗，還打敗了，還在夜裏帶着親兵砍下了助陣的齊國人的腦袋，一路逃到寧碩去了！
這可愁壞了孫長樂！但事已至此，他只好一面上書請罪，一面申請朝廷再派援軍，並准許他延緩出兵……
卻說另一邊，揚威將軍龔自寧看起來似乎勤快得多了。他一到戎河鎮河對岸的安山府，就開始召集安山府的長官、掌冊、節制使、安民使、度支郎、糧餉馬匹文書兵甲各路主事官一大幫人一天天地開會。開會還不夠，他每日裏還要往朝廷送三十多封奏摺。其中三十封是有關會議內容的，把大事小情不分巨細都詳細地彙報了一遍。還有幾封呢，則是說自己如何一心為國日夜憂愁，馬上就要去上陣殺敵然後班師回朝，最近黃河南岸天氣也已經很寒冷了，大王在宮中一定要多穿些衣服好生保養……都是些如此云云的話語，看起來也是很忠心體國了。只是有一樣，他也一直不出兵。
還有一位安定將軍李則秀，倒是出兵了。他掏空了整座興北府，帶着隊伍跨過黃河，又順着里水一路北上。因為里水冰凍不能行船，李則秀沿路修築甬道，分兵把守，看上去也有模有樣的。結果那個沿着河更北些的還沒有造反的張北鎮，派出幾千輕騎說是要助朝廷討伐逆賊，然後大肆破壞摧毀李則秀佈置的後勤路線，甚至趁着興北府空虛，突襲劫掠了興北府。雖然沒怎麼殺傷人命，但也把裏面的儲備物資焚燒一空。李則秀安營紮寨，堅持了十天，終於耗盡了儲備，連夜拔營撤退，路上又被懷遠鎮的人馬追擊襲擾，一路上是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據李則秀報上來的奏摺說，出兵人員損失過半。
沒奈何，梁王一面派人去軍中核實情況，追究功過，一面只能應允了這幾家延緩出兵的奏章。可這麼一拖延，就過了春節，又過了立春，再然後黃河水也漸漸解凍了。見河水解凍，梁國朝廷也索性將慢就慢，抽調虞城、古丘、滑門、揚梁、沙漸多軍兵馬為客軍，混編入滄水、安山、興北三府主軍，又增派蕭州兵馬使王恩魏，管城兵馬使尤良道、相州兵馬使王遠道兼領兵馬，配合虞城、古丘、滑門、揚梁、沙漸五個軍州兵馬使和一開始派過去的征虜、揚威、安定三個將軍，在五月時節，浩浩蕩蕩直奔河北而來。
可就在這時，一封告急的軍情文書從南方飛到了梁王的桌案上。
“吳軍北上，六安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