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合(4)險象迭生
“詩人!”
黑天鵝的呼喊消失在了黑暗裏,被崖壁盪回陣陣迴音,又被渦輪碾得稀碎,變成空谷絕響。她聽着那聲沉入深淵的呼喊杳無迴音,茫然無措地跪坐在地上。
“我那徒弟從小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無礙他人,是他學藝不精害了他。他得罪了會社又暴露了身份,即使不輸在我手上也活不了。”
它好像在解釋給黑天鵝,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為什麼?”黑天鵝問。
“有何為什麼?”
“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你報仇,可是你,為什麼要為會社做這些殺戮機器,又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意識去訓練AI,讓會社越來越強去傷害其他人。是詩人錯看了你,還是因為人是會變的?”
槍兵的臉只看得出臉型的輪廓,那張堅硬的鐵面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只有蜂巢般的紅燈在眼部閃爍,好似沉思着。
“我人已死,何必糾結一個已死之人的想法。你我無冤無仇,你讓一條道我帶走人質,這事就算了了。其餘之事,我大可置若罔聞。”
槍兵協槍走上前,走到跪坐在地上的黑天鵝身邊。
“我能在幾招之間破了你們的進攻足以證明差距。你一人,攔不住我的。”
“呵呵呵呵…”
黑天鵝笑了,笑得兩邊肩膀不住地顫抖,只是在那笑聲中不免悲涼。
“你笑什麼。”
“我笑你自恃清高,攔不攔得住,光說可沒用!”
視線里一展刀鋒鑽眼而來,剛才還跪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黑天鵝霎時已經翻騰而起,一記高邊腿破空而來。
摪!
金屬對撞的聲音響起,槍桿上的紋路和刀刃相接,蹭着火花抵住腿刃再次擋下了這驟然的一擊。
兩人隔得很近,已經短過了長槍的優勢距離。黑天鵝收腿重新踹向槍兵的膝蓋,這一腳始料未及,刀身硬磕上槍兵精密的關節轉軸,一刀劈了個結實。機身軸件受力,槍兵不由身形一趔。
“你的步伐,不也會歪嗎?”
曇花間,那雙修長的雙腿再次綳直舞動成倩影,如同惡魔之女奧吉莉婭在獨舞的變奏中無數次凜冽旋轉。此時不同的是,因為距離的拉進,那本該穩於腰腹的長槍已經被迫橫在了槍兵的胸前抵擋。
距離太短、槍柄太長,黑天鵝也不給他再次拉開距離的機會,槍兵索性縮短握把,趁着黑天鵝轉身收腿的間隙,跪步朝黑天鵝膝蓋扎去。
一槍下去,攻勢再次被槍兵化解,黑天鵝躍起雙腿一字伸開,那左右相隔1米7的護欄愣是直挺挺地搭住了她兩條修長的腿,槍頭從她胯下扎向地面。
橋面的玻璃是人造金剛石和納米夾膠纖維多層黏合,又硬又韌。槍尖接觸地面的同時,那本該堅韌的高強度玻璃瞬間碎出籃球大小的雪花紋。彷彿是將白色閃電般的殺意化成白色碎紋烙進了玻璃。
槍兵繼續旋轉槍尖貼着地面朝著黑天鵝的腳尖逼近,那如同白色繡球般的雪花紋也隨着長槍成片成片的在黑天鵝腿下散開。黑天鵝來不及轉身後跑,收腿一連幾個後空翻向後退去,每翻一個身,槍尖便如刺繡般鐫上一朵朵雪花立馬填上她退出的地方跟上,把她朝玻璃橋盡頭的方向逼去。
“再退,我可就要過橋了。”槍兵道。
黑天鵝定睛一看,果然,躲閃退讓間離橋門不過數米。一旦過橋門槍兵便能直入大廳,到時候人質混亂趁機反撲不說,其他幾路都會陷入腹背受敵。
攻守間黑天鵝沒有回話,只是拿出遙控一個遙控按了下去,隨之把遙控扔下橋沿化為一聲清脆。隨着這一套動作的完成,身後的本通往大廳的通道開始徐徐關上鐵門。
看不出槍兵的表情,可是明顯能感受到槍兵的慌張與震怒,一槍接着一槍,槍尖筆走龍蛇越發迅猛,挺近的步伐也隨之加快,它這是要在門鎖死之前抵開鐵門!
說時遲那時快,槍兵看向鐵門的視線被黑天鵝一頭擋住,腿刃正蹬向槍兵。
槍兵調轉槍頭,以槍為棍直挺挺地拍向黑天鵝的腿刃。只聽噹的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黑天鵝修長的右腿直接被一棒拍成了兩半,腿刃破碎崩壞,內部的電子神經元如肌肉般拽着已經凋落的另外半截腿。
“啊!”
疼,鑽心的疼,疼痛足足晚了兩秒才傳入腦中。雖然那腿本就是義體,可義體連着神經,驟然隨着電信號傳至腦中斷腿般的疼痛感依然幾乎讓她昏死過去,一個趔趄險些跟着詩人的腳步翻下欄杆。
門要關了,槍兵不看黑天鵝一眼,徑直朝門處追去。還沒上前兩步,那黑色的倩影忍着斷腿的劇痛,又朝它撲了過來。
“胡鬧!”
還沒從疼痛緩解的黑天鵝根本來不及反應,槍兵這一棒,直接打在了黑天鵝的身上。黑天鵝連人一齊被這棒砸在了欄杆上,力道傳過她的身體把護欄的玻璃碎成了凹面。槍兵繼續快步走上去,試圖用槍頭抵住僅剩的一絲門縫。
槍頭正要觸到門縫,黑天鵝又是起身的一躍,撞偏了槍頭。
這下,門是徹底關上了。
“極其愚蠢,不可理喻!”
顧着黑天鵝是肉體凡胎又是女性,槍兵一直在隱忍實力。可直到看見黑天鵝關門的那一霎,它徹底被激怒了,用槍身直接拍斷了黑天鵝的右腿。就算如此,它還是做出了最後的剋制,換做槍頭,這一切的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可是黑天鵝還是讓它失望了,一次再一次的愚蠢幼稚的用身體擋住它的去路,像詩人一樣,像它那愚昧頑固的徒弟一樣執迷。
“你本可後撤至大樓主軸中,斷我前路等於斷你後路,何至於此!”
未及說話黑天鵝先咳出一口血來,把她本已有些慘白的唇色潤得鮮紅。
“門后,有我要守住的人。”
“你那些隊友?就為了別人,你就捨得自己的命?”
黑天鵝顫顫巍巍再次站了起來,她用單腿支撐着立在門前,儼然一副愚蠢可笑的不畏生死大義凜然。
“如果不是為了別人的話,我早該死了。像你這種死了都要讓自己意識活着的人,又怎麼會明白為別人活着的人是怎們樣的?”
槍尖停在她白皙的脖頸旁,把她娟秀的下巴和纖細的脖子顯得格外女人。
“留個遺言吧,我帶給那個人。”
“還沒到那個時候,”她閉上眼,深呼一口氣,“我的遺言,得親口給她說。”
霎時間黑天鵝竟然單腿躍起刀刃彈開槍尖,左手手臂射出一根繩索掛在鐵壁上,藉著繩索收緊的力朝槍兵身後躲去。槍兵正想側身阻攔,不料後背處突然一陣劇痛,接着胸口處穿出兩挺鋒刃,兩把長劍不知何時竟然穿過它的背心,貫穿了它裝甲的身軀。
這是它這場戰鬥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受傷,第一次出現超出它計算的事件而受傷。隨着那兩展長劍從它身體穿出,岸然的聲音在整個鐵壁間空谷回蕩。
“生當發憤作人傑,死亦驚天泣鬼雄;
“當下人傑還未成,怎敢有臉葬江東。”
隨着那熟悉的豪邁、熟悉的放浪形骸。槍兵的背後,詩人白衣飄飄踏坐於一把長劍,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拍着膝蓋懸停在着懸崖之上。此時他好像是一位成仙的世外高人,飄飄裊裊浮於空中,宛若與世無爭。
槍兵拔下那兩支刺穿它身體的劍,一邊打量起詩人,一邊打量起那兩支劍。金屬的劍柄上,透着內部小型反應堆的火光。
“在劍身上裝助推飛行器,幼稚。”
“你不懂,御劍是才子詞人的浪漫,要不是為了打造這能御劍飛行的劍,你以為我為什麼非要跟你學木甲術那麼無聊的東西?”詩人說。
槍兵朝詩人的左肩處望去,此時兩人一人在橋上,一人踏着劍在空中,彷彿隔着世界的距離,好似兩人隔着屏幕相望。
“傷怎麼樣了?”槍兵問。
詩人埋頭看看自己的左肩,那本被扎出的血窟窿已經止住了血,被外衣遮掩好了傷口。
“不礙事,花了點時間激光縫合,不然黑天鵝也不用受傷。”
“你本可以一直躲着,”槍兵的語氣里沒有情緒卻也不是機械般的冰冷,像一個平淡的朗讀者敘述着報紙上的文字。“這樣你能活着。”
“知你者莫如我,懂我者莫如你。你我一樣,其實都不怕死,但求更多人活着。”
漫天裏無數的長劍開始飄飛,如同一尾尾流行跟隨着他們旋轉着。
餘光下,吊在鐵壁上的黑天鵝吸入一大口呼吸劑。藥物顆粒隨着呼吸淌入全身,本因傷痛還蜷縮着疼痛的小腹重新挺直了身板,她拆下橋身上的一小段鋼板做支板固定住斷腿,勉強能站穩,再次恢復了可以進攻的狀態。
槍兵長嘆了一聲,聲音像風吹進錄音機般的金屬雜音。冥冥之中有些隱晦的計劃落空了,它似乎很失落又很無奈,豐巢排布的眼睛閃爍着,彷彿篤定,卻又篤定了很久。
“這場繁瑣戰鬥若是有觀眾也該看膩了,是時候該結束了,來吧。”
詩人手腕一抖,霎那間空間裏竄出來密密麻麻長劍匯成股股劍流朝着槍兵鑽去,黑天鵝手臂上射出繩索牽在那股股劍流中,倚仗着那一隻獨腿朝着槍兵的反向進攻。
兩方截然相反的攻勢迎向槍兵,槍兵手裏的長槍瞬間一拆為二,雙手各持一短槍,一手單手花槍彈開密密麻麻朝他進攻的長劍;一手與黑天鵝周旋。長劍挨着短槍,只聽乒乒乓乓紛紛被彈斷,劍片刺穿玻璃卡在橋身上,絲毫不被劍雨阻撓,反而是黑天鵝單腿進攻處處受制,全靠吊索調整方位。
雙槍再合,轉眼間兩把短槍又合成一支三截槍,兩截槍身擋住劍雨和黑天鵝的進攻,槍尖搭配着長槍的距離對黑天鵝的吊索進行反攻。槍尖被黑天鵝躲過,仰仗着三截槍的靈活,槍頭后的槍鉤回拉,鉤斷了黑天鵝的吊索,隨着吊索斷裂,黑天鵝再次失去重心,摔向橋身。
槍兵把長槍向下扎去,本就碎裂如繡球般的玻璃徹底貫穿,接着便是火光四起響聲轟鳴,槍尖刺向承重梁的同時開啟了爆炸,整個橋身開始劇烈的震顫。
“不好,橋要斷了!”
“顧你自己!”槍兵大喝。
槍兵踏着一把把長劍,凌空朝詩人衝過來。此時詩人才發現,在槍兵的引誘下,那些飄搖在空中的長劍不知何時搭起了一座能讓槍兵刺向他的天橋,像牛郎踏着一隻只鴿子般,槍兵正踏着他的一把把劍朝他殺過來。
另一邊,玻璃橋面開始朝着槍兵的方向大幅傾斜,本就失去腿和吊索的黑天鵝順着光滑的玻璃不住地朝橋的斷口處滑去。槍兵僅靠一人之力,再次讓黑天鵝和詩人同時陷入危機。
而此時詩人早已自顧不暇,槍尖逼近,槍頭在詩人的瞳仁中不斷放大,幾乎將要覆蓋掉他目所能及的視野。
而他,已經來不及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