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謀划(二)
第十九章謀划(二)
父子兩計算了一下時間,等羯人進攻藍田之時,就是冉閔率軍抄小路出發去武關的機會。去早了容易泄露消息,一旦讓苻洪得知武關內有大量的陌生人出沒,就不用想着埋伏了。
“如此,前些時收攏的四萬多流民就可以安置在藍田縣內,仗要打,流民也要安置。”冉譫思索了一下,“陳倉雖然可以溝通蜀中,但我軍人數還是太少,目前還不適合我軍攻取。況且,陳倉還有數萬羌人,我軍仍然十分弱小,也沒有多餘的兵力攻取陳倉,等我軍戰敗羯人,誅殺符建后,陳倉可不戰可下。
當我軍安置好流民,分配過田土,再派人深入秦嶺宣傳我軍的流民政策,為父相信會有數十萬散落於秦嶺的流民下山,如此一來,我軍實力將會更上層樓。當務之急,是先分派士卒駐紮各處關隘,修整城池。你也要做好去武關埋伏的準備,二千精銳,我打算給你梁寬的中軍,我兒以為如何?”
在冉譫父子商談過後,一隊隊的士卒向藍田開拔,一車車的物資向藍田關隘駛去。當軍隊駐紮完畢,百姓們就可以前往藍田開始全新生活。
夏日裏的遷徙是痛苦的,人還沒怎麼動彈,一身汗漿如泉而涌。可冉閔看到的流民百姓卻一個個喜笑顏開,臉上的神情也都是對新生活的嚮往,以前冉閔常見的木然絕望已被對新生活的嚮往所代替。
所以說,人活着是因為有希望,有了希望,人才會迸發出生命的活力,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因為有了一場大勝,他們就堅定地以為,將軍會帶領他們迎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趁着搬遷的機會,冉閔也正好清點一下義軍的家底,也好從中配備好自己去武威埋伏所需的物資。冉閔不在乎財貨,金銀珠寶在這亂世,商業凋敝,幾乎毫無用處。所以,他仔細清點了糧食和將作營的人員數量構成、器械數量工藝水平、礦石種類及數量。
然後,冉閔就有些絕望了。
加上繳獲的糧食,支撐到秋收是勉強夠的,可是,秋收的糧食卻無論如何也堅持不到來年的夏收。如果算上還要收攏秦嶺里下山的流民,那麼糧食的缺口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將作營的器械除了一些火爐就什麼都沒有了,鐵礦石和煤炭加在一起也就大概有個二萬多斤,這夠幹什麼?全部用來打造墾荒用的農具都不夠!拿什麼來打造軍械,應對匈奴的反撲、各胡的絞殺?至於製造火藥的原料,也早已被冉閔使用一空。
冉閔欲哭無淚,不要說他想攜帶了去武關的物資了,就是義軍馬上面臨的藍田保衛戰,也是捉襟見肘。冉閔對於義軍目前的狀況心憂不已,只能把它們一一地記錄下來,等到了藍田就要找父親,看他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做為一個前世的軍人,他從不曾接觸過民政,確實不知該如何解決。
做為軍人,最簡單的方法是搶劫。搶劫胡人,冉閔毫無心理壓力,可是胡人不事生產,搶無可搶。至於南下荊湖搶劫漢人,冉閔連想都不敢想,只要義軍敢這麼做,義軍的唯一結果就是分崩離析,而他和父親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冉閔第一次被深深的無力感所籠罩,彷彿有一顆巨石壓在心頭,又彷彿被困在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之中,無法掙脫。
當冉閔找到冉譫時,冉譫哈哈大笑。他這時才覺得面前的小兒是他的兒子,而不是某一個厲害的神秘人物轉世重生。
“閔兒,你思慮的這些,為父已有安排。”冉譫輕輕撫摸着冉閔的腦袋,“糧食問題確實是我們義軍將士面臨的最大困難,所以為父已安排紫荊關守將梁正帶着繳獲的多餘馬匹及一部分軍械去荊湖一帶找塢堡大族交換,按我估計,換取三萬石糧食不是難事。同時我兒似乎忘了糧食的另一個來源。”冉譫指着遠處連綿的秦嶺說道:“那連綿的群山是我軍糧食的另一個來源,我軍既然要派人前往秦嶺宣慰收攏流民,那麼獵取秦嶺里的野獸,就是順手的事。我兒可知秦嶺里有多少野獸?打贏了這一仗,於我軍而言就是撥開烏雲見日出。如若失敗,我們還需要糧食嗎?連我們自己都會成為別人的食物!”
冉閔恍然大悟,他的思維被後世野生動物保護理念束縛了,而現在可沒有野生動物保護法,在人煙稀少的秦嶺,到處都是野獸,否則那些藏匿於秦嶺的流民又如何得以生存?
所謂的動物保護其實是後世白種蠻人的理念,像他們那樣,一邊瘋狂殺人、對物種進行滅絕性的殺戮,一邊又宣揚保護動物、保護環境,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也是華夏傳統思想實在無法理解的。
只是,後世的那些白種蠻人太過強大,在他們的宣傳下,保護動物也就成了普世價值。至於人,你得強大,才能獲得尊重,才會被他們稱之為人,否則活着都會變成一種奢望。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理念,反正後世的冉閔就從沒理解過。
華夏傳統的仁,對應的是人,包括華夏人也包括世間所有的人,甚至是曾經深深傷害過華夏的其他國家。在保證人類生存的前提下,任何動物,首先是為人服務的。人類豢養動物的目的是要麼成為肉食,要麼成為人類勞作的助手。冉閔實在無法理解,豢養的動物,在後世會被豢養人當祖宗供養,而真正的祖宗甚至是父母卻會被他們遺忘。當豢養的動物傷害了人,又會急着倒打一耙,讓人不要和動物一般見識,要保護動物,不要傷害動物。口中一邊大嚼雞鴨牛羊豬等各種肉食,一邊說著動物的命也是命,真是深得白種蠻人的真傳。
不過,至少此時,只要能吃的,都是可以充作食物的,前提是,放過幼獸和懷孕的母獸,不能竭澤而漁。古人沒有什麼可持續發展的說法,他們樸素的說法就是:我們不能趕盡殺絕,要留一些給後世子孫。趕盡殺絕那是白種蠻人的專利,然後隨着他們的強大,傳播到了這個星球的每一個角落。
後世的華夏,也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在利益的驅使下,一棍子的買賣成了普遍現象,反正你不這麼干也有大把的人會這麼干,於是當捕殺動物再也不是為了填飽肚子這個低級趣味時,政府出台法律來保護動物就成了必然。
只是我們歷來往往矯枉過正,這就很讓人無奈。即使有一些動物已經泛濫到嚴重妨礙了人類的生活,甚至危及了人類的生命,那些動物也仍在被保護的範圍。甚至傷害受保護動物需要接受的懲罰超過了傷害人類,這就很難讓人接受這一法律結果。
說著話,冉閔就看到一隊民壯抬着幾頭野豬送進了軍營。
“閔兒,這些野豬都是在藍田境內捕捉到的,昨日,還有軍士送來兩頭老虎。現在我兒還擔憂糧食嗎?不夠了,去大山中打獵而已。至於硝石硫磺,我也已派人前往開採,柳枝炭將作營已在燒制。明日起,我兒就有原料可用以配置火藥了。”
冉閔這才知道,在藍田境內,就有硝石礦和硫磺礦,只是產量不太高,後世也就沒有了開採價值。想想也是,一個到處是溫泉的地方,怎麼會沒有硫磺、硝石?
“等打完了這一仗,你就回到藍田,好好訓練少年軍,配置火藥,打造軍械。為父對你所說的想打造一些新式軍械也是有所期待的。你做好了份內之事,有時間了,再去聽政學習民政,我義軍收攏流民屯田有六七年了,也形成了一些自己的法度。為父盼着你快快長大,幫為父分擔一些責任,隨着我義軍的壯大,為父最近也是有些忙不過來了。”
“父親,那為什麼不從流民中選取一些士子、鄉老來協助父親?”冉閔問道。
“我兒之前一直孤立在人群之外,不了解世情啊!”冉譫長嘆了一口氣,“流民之中基本沒有士子,就是稍微識得幾個字的,也早已被為父提拔出來擔任基層胥吏了。能夠活着到我義軍中的流民,基本都是精壯,鄉老屈指可數。而且,流民來源複雜,有了矛盾,也不是鄉老可以解決的。”
冉閔覺得自己先前有些想當然了,在曼川關時,因為地域狹小,所有百姓流民可以實行軍管。但是把百姓流民分散到藍田縣后,軍管就不合適了,這時候需要的是建立一個個村落,並在此基礎上成立基層的管理機構,如此,就造成了大量的基層管理人員缺口。
“目前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為父只有退役一批老兵,再加上一些傷愈后不適合繼續留在軍隊的士兵,來組建基層隊伍。”冉譫長嘆一聲,“我軍人才何其寡也!”古代識字率本就不高,而士子們也看不上冉譫這小小的義軍,甚至有投降鮮卑、匈奴,為胡人效力的士子,卻沒有一個主動來投靠義軍的士子。沒有實力的體現,這是必然的結果,也沒什麼可以抱怨的。
藍田一縣,漢時設十二里、三十二亭。一里設里正一人,胥吏三人;一亭設亭長一人,亭卒十人。如此,全縣基層官吏就需四百來人。而那些退役的老兵、傷兵,只適合擔任亭卒一類專司捕盜、訓練民兵的職務,卻無法擔任亭長、里正之職。因為這兩個職務都需要一些公文往來,不識字卻是無法擔任的。可悲的是,冉譫治下竟安排不出四十多個識字的人來擔任這些職務。
而這才是冉譫義軍的現狀,不會因為一次大勝而馬上得到改變。如果要得到士子的投靠,至少你的政權要讓人看到你的發展潛力。乞活義軍!目前還僅僅只是乞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