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書舍人
“想個屁!不想!”
突如其來的一聲,將丁瞿二人嚇了一跳。
“殿下息怒”,瞿式耜趕忙認錯:“臣等妄議天家廢立之事,罪該萬死,還望殿下恕罪!”
朱由榔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呃,不是,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殿下的意思是......”丁魁楚見口氣有些鬆動,便打蛇隨棍上,繼續問道。
“唉”,桂王殿下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是不是急切了些?”
聽這口氣,不像是刻意謙虛,反倒是在認真思考登基的後果,二位當朝重臣正要開口相勸,卻聽身後傳來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
“啟稟殿下,奴婢有一言,還望殿下恕罪。”
瞿式耜當時就血氣上涌,怒目瞪視。
說話的是王大太監,也正因為這個太監的身份,顯得此時說的話特別的不合時宜,不合時宜到放洪武年間要拖出去砍頭的那種。
咱們這是討論皇帝登基的大事,你個太監來插什麼嘴?嫌命長了是吧?
瞿式耜伸手一指,正要開罵,卻被丁魁楚拉了拉袖子,使了個眼色。
這位太監可是思宗舊人,還曾在崇禎朝廷上疏抨擊過軍國大事,現在在桂王府中更是一等一的紅人。之前丁魁楚在勸朱由榔監國這事上失了先機,對王弘祖可是巴結萬分,才得了這個首席大學士的位置。
“稼軒(瞿式耜)稍待,且聽聽如何?”
瞿式耜哼了一聲,再不言語。王弘祖見了也不以為意,只說道:“如今陛下蒙塵,江西不保。當務之急,是西去暫避建奴兵鋒,殿下登基之事再做籌備不遲。”
朱由榔聽這話貌似有些道理,但是......江西到肇慶是多少公里來着?這個年代,應該沒有高速公路和裝甲師吧?
桂王殿下和丁魁楚沒有發話,瞿式耜實在是忍不住了,拂袖罵道:“荒謬!汀州到這裏一千多里地,還不說沿途山巒丘陵眾多,那建奴是插了翅膀,明天就要飛過來不成?”
“殿下千金之軀,萬萬出不得一點差錯”,王大監不緊不慢,“況且這肇慶城狹小逼仄,如若匆忙行事,反而失了天家體統。”
“臣也覺得王大監所言有理”,丁魁楚不知是貪生怕死,還是懂得投桃報李,順着王弘祖的話說道:“還請殿下暫避,臣以為,可暫往梧州一行。”
朱由榔聽着下面幾人爭個沒完,自己隱隱約約覺得有哪兒不對,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可惜自己前世讀書讀一半,死活想不起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只得回道:“其他人的意思呢?”
不等瞿式耜發話,丁魁楚搶先一步答道:“與臣一致!”
“既然如此,那便照此辦理吧。”
不想了,想多了也沒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桂王殿下決定停止分析,畢竟這個腦袋,打灰做題還行,談政治哪裏比得上周圍的一群人精?
瞿式耜見爭不過這二人,畢竟一個軍頭,一個權閹,都得罪不起,只得忍下這口惡氣。見其他人離去,又回身上前說道:“殿下,此前說要見見臣的學生,不知此刻是否方便?”
“學生?”
原主的記憶已經十不存一,朱由榔對這件事毫無印象,只得問道:“叫什麼名字?”
“啟稟殿下,叫張同敞,任中書舍人”,瞿式耜知道這位殿下剛暈過,腦子不大靈醒,耐心地解釋道:“之前殿下見此人文采斐然,喜愛有加,便令臣喚來與殿下一見。”
“哦,好,讓他來吧。”
“臣遵令旨。”
見對方離去,朱由榔撓了撓頭皮,自言自語道:“這個人有名嗎?怎麼完全沒印象?”
不一會只見一年輕人信步而來,儀態端正,外形軒昂,朝朱由榔行禮:“臣,張同敞,拜見殿下。”
“起來吧,找個位置坐。”
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對方受寵若驚。還沒等對方擺好屁股,朱由榔就問道:“接下來準備去梧州,你有什麼意見?”
張同敞沉思片刻,回道:“臣以為,如今建奴還在江西,倒不急於一時,若殿下離開廣東,反而失了此地的民心。”
“沒讓你說這個”,朱由榔一點不給面子:“這事兒定得差不多了,你說說接下來該怎麼做?”
“既然殿下心意已決”,張同敞也是個識時務的:“那如今要事有二,一是到梧州之後如何施政,調官、遣將事務繁雜。新到一地,政令如何發出,如何與其他地方聯繫暢通,乃是重中之重。”
“第二呢?”
“第二則是殿下的護衛。臣見殿下周圍侍衛不多,甚至有錦衣衛兼任。此去梧州,當組一成旅,專職守衛殿下,以免路途遙遠,恐怕生變。”
這都是老成之言,朱由榔也提不出什麼意見,於是隨口問道:“剛才聽說你是受了蔭補的,不知祖上何人啊?”
張同敞一聽臉色變得漲紅,感覺受了屈辱一般,片刻之後才勉強平靜下來,答道:“臣......曾祖父乃是萬曆年張江陵。”
張江陵......就是張太岳、張居正。
縱覽中國歷史,與商鞅、王安石並列的三大改革家之一,逝后被贈上柱國,謚文忠,放五千年裏都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一個正常的君主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而張同敞與他也才隔了兩代,不認識實在說不過去。
朱由榔這二貨的隨口一問,張舍人頓時想到自己曾祖父被奪謚號抄家的往事,以為是有意侮辱,難怪氣血上涌不能自己。
二貨王爺知道對方誤會了,趕忙解釋道:“我之前暈過,現在腦子都不清不楚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這台階給得夠大,張同敞連稱不敢,完了還補了一句:“殿下應稱孤,方合天家禮儀。”
朱由榔這假王爺倒是一點架子沒有,直接認錯,隨後又問道:“愛卿可知兵事?”
張舍人也不謙虛:“回殿下的話,崇禎十五年,先皇曾命臣慰問湖廣諸王,順道調兵雲南。兵事略知一二。”
“好!”朱由榔一拍大腿:“反正這段日子也沒啥仗要打,這親軍禁衛,就由你來統領!”
“啊?”張同敞愣了:“可馬指揮使那邊?”
“錦衣衛是錦衣衛,親衛是親衛。”
馬指揮使就是馬吉翔,算是朱由榔前世知道的、為數不多的反派人物之一。前世因為馬屁拍得好,在永曆後期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
可這種把君主拐出國了,還天天打麻將不幹正事的貨色,現在不趕緊避開還能幹嘛?就跟王弘祖一樣,殺又殺不得,那就離這些人遠點,積德!
張同敞面色仍有些為難:“那要不要......知會諸位大臣一下?”
“知會個啥啊!”王爺此刻看上去好像有點粗鄙:“鄉紳拉個家丁都能自己做主,咱這選個親衛難道還要別人同意?”
沒辦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舍人也只能點頭遵令,誰知接下來聽到的第二句話又讓自己一愣:
“你聽說過李定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