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倖存者
耳邊傳來陣陣嘈雜的蟬鳴,讓梁越模糊的腦袋逐漸清晰,意識回歸,但他卻沒有立刻睜眼。
感受着身下柔軟的被褥,鼻尖還縈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思緒的運轉稍顯凝滯,卻依舊迅速對當下的情形做出了判斷。
自己似乎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確認了現在的處境較為安全,梁越這才徹底放鬆了下來。
人這一放鬆,身體各處的疼痛就迅速明顯了起來,特別是那條斷掉的手臂,更是疼得鑽心。
但他此時卻偏偏在裝睡,不敢表現出半點異常,只能不斷地忍耐着,同時在心裏瘋狂吐槽這具身體的虛弱程度,簡直可以說和廢人沒區別了,不但雙腿無法行走,就連多說兩句話都會胸悶氣短。
也不知道自己當時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硬是拖着這具半癱瘓的身體,用一隻手爬到了工廠門口。
那片工廠太過偏僻,要是待在原地等別人發現,他早都涼透了。
內心長嘆一口氣,梁越不由得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些許不妙。
別人穿越不說馬上大殺四方,但至少身體是健全的啊,誰像自己,穿成個雙腿不能動彈的殘疾人士,坐輪椅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這貨竟然還是個智障!
一想到今後自己為了隱藏身份,不得不裝傻賣萌的樣子,梁越頓時深感惡寒。
這是什麼地獄開局……
而且更關鍵的是,他這個穿越自帶的金手指看起來也很坑,那什麼“丘比特的愛戀之箭”更是離譜。
雖說它能夠讓別人對自己言聽計從,予求予取。
往低了說,只要控制幾個有錢人,就有一輩子揮霍不完的錢。
往高了想,就算是政府官員,甚至於國家首腦,只要滿足技能發動的條件,那就都能為己所用,到時候自己只需要再幕後發佈指令,就能徹底將全世界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實際上該技能嚴重缺乏實用性,副作用過於嚴重,
不但會給自己的身體帶來嚴重傷害,而且會讓被控制的一方畸變成爛肉,因此在不知道副作用解決辦法的前提下,隨意使用不僅得不到好處,還會引來警方的注意。
簡直就是一個大型麻煩製造機。
而且這樣能力強,逼格高,同時還能隱於暗處的外掛技能,簡直就是殺人放火,挑動人心,玩弄權勢的最佳利器。
再配上自己父母雙亡,身患殘疾,好不容易被收養卻被養父母用來謀殺騙保的悲慘身世。
這不就是活脫脫的反派模板?
但……正常人誰特么想當反派啊靠!
反派是好,有錢有權,為所欲為,手下還有一堆為你瞻前馬後的小弟,但架不住當反派累啊,不但需要你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為毀滅世界的偉大目標精心謀划,在一股股勢力間運籌帷幄,勾心鬥角,進行超負荷腦力活動,而且還很危險。
誰知道自己究竟是活到最後的終極Boss,還是出場幾張就被懲惡揚善的小頭目。
梁越自認為自己是個俗人,沒有什麼太大的理想,怕死是他的本能,嫌麻煩是他的常態,安於享樂是他的本性,能躺着絕不站着是他的座右銘。
簡單來說,他的人生規劃就八個字:
及時行樂,活着就行。
於是趁着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這會功夫,梁越當即決定,等自己成功過了警方這一關,拿到養父母的高額保險,就找個偏僻的小地方改頭換面,買幾間房子收租,去過自己夢寐以求的躺平生活。
至於什麼幕後反派任務,和他有半毛錢關係?
一想到未來的美好生活,梁越渾身各處的疼痛都不由自主的減輕了不少。
至於不久之後即將面對的詢問,他很有信心,而且左臂的骨折傷勢也正是為了應付那些查案的警員準備的。
一般來說,只有受了傷的受害者,才更像真正的受害者,比起不容易察覺到的精神創傷,身體上的損傷更容易體現出自己身為受害者的弱勢。
況且對自己動手的確實是原身的養母,他只是一個無知天真,差點被養父母謀殺騙保的可憐孩子罷了。
到時候只需要用點演技,就能將自己裝飾成一個險些慘遭殺害卻依舊心懷美好,天真的以為養父母帶他去工廠是為了慶祝生日的無助受害者,從而順利洗脫嫌疑。
除非這些警員能猜出他是自帶外掛的穿越人士。
這當然不可能。
所以,梁越覺得自己贏定了,但面對未成定局的事,他依舊保持着一份警惕與小心,畢竟失敗的可能性再小,也並不為零。
將發散的思緒收攏,躺了得有好一會的梁越這才想道:
或遭受至親背叛的可憐人是時候該醒來了。
於是,在陣陣尖銳的蟬鳴聲里,梁越緩緩睜開了眼睛。
正午的陽光從飄窗照了進來,穿過層層疊疊的白色窗帘,直直的落在了梁越蒼白瘦削的臉上。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病房,整潔乾淨,一塵不染,窗外則是一個小花園,裏邊鬱鬱蔥蔥的園林植被長得格外茂盛,繁雜,看起來生機盎然。
梁越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愣愣的看向窗外的蔥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知道,不需要自己做什麼,那些迫切需要得知案情線索的人,就會主動出現。
果然沒過多久,病房的門外就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隨後嘎吱一聲,房門被緩緩打開了。
進來的是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輕男子,他身姿筆挺,面容嚴肅,隨後他來到床邊,擋住了梁越有些發直的視線,同時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李澤江,是負責此次隆鑫化工廠案件的警員,非常抱歉,我現在要向你告知,你的養父林海濤和養母王雅麗的死訊,請節哀。”
聽到養父母死去的消息,梁越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只是困擾於窗外的景色忽然被擋住,蹙着眉微微偏頭,繞過李澤江身體的遮擋,繼續看向外看去。
眼前的青年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但李澤江卻不為所動,又繼續道:
“雖然很不想讓你在這個時候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可這次案情緊急,我們必須通過你了解到那天在化工廠里究竟發生了什麼,畢竟你是現場唯一的倖存者,也是目擊證人。”
梁越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在毫無波瀾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困惑,似乎不太能理解李澤江所說的話的含義,隨後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轉頭直直的對上李澤江的眼睛,不閃不避的問道:
“死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