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還有這麼硬的關係?
月落,日出。
街道上,人們在歡笑,慶祝自己又活了一天。
對於貧苦人來說,活着就是最大的事。
周大顧早早來到縣城,牽着昨天從朱夫子這裏騎走的馬,站在朱夫子家門前。
日出時候,他從家裏出來。
初春三月,天微涼,他站在門口,看着來往的人群,心不知不覺間,靜下。
不管前世今生,他總喜歡看別人的生活,記得之前生意做大,他特意在十字路口買了一間門面房。
房子不做生意,從外面看,只有一扇小門,一扇大大的落地窗。
落地窗只能從裏面看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
周大顧每天躲在窗戶後面,看別人的幸福,也偷窺別人的欣喜,他藏在熱鬧里羨慕,卻又因恐懼,故意保持自己的孤獨。
“吱……”小院的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朱夫子抬頭看見站在門外的學生,他牽着馬,站在門口望着人群低着頭,鬢角掛着露水,看上去已經站了很久。
朱夫子心中複雜:“大顧啊!來了很久吧!怎麼不進來!”
周大顧回頭看見夫子,露出笑容:“我怕打擾您休息,您不是說了最近一直在忙童生試的事,睡的很少,今天好不容易能多睡一會,我在門口多站一會也沒事!”
朱夫子一時間,有些感動,想起自己當年的樣子。
冬日大雪,自己也是這樣站在老師家門前,不敢驚動老師,那個名滿京城的傳道恩師,打開窗門看見自己時候,解下他的披風蓋在自己身上。
朱夫子嘆息,想想自己多年的表現,從京城一路貶到象州,肯定是丟先生的臉了!
周大顧連忙從懷裏掏出妹子做的糍粑糰子,遞給先生:“先生,這是我妹子早上做的,我吃了兩個,您應該沒吃早飯吧!您嘗嘗味道可好了!”
朱夫子接過糍粑,點點頭:“還熱呢!有心了!”
“你不必這麼早來的,今天是午宴,我還要去縣衙準備童生試的試題,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不過!”朱夫子臉沉下來:“童生試要靠你自己過,我是不可能幫你的!”
周大顧牽着馬走在前:“您放心,我要是沒這個能力,我以後出門,再也不給別人說,我是您的學生!”
縣衙。
朱夫子跟着兩個書筆吏走進內衙。
周大顧在縣衙無聊閑坐,看見有人需要幫忙,他也上前插一手,朱夫子雖然是個書生。
可在重武輕文的象州,他地位卻出奇的高。
小吏們知道周大顧的身份,多對他微笑以對。
在縣衙里就這點好,不認識的人,寧願不出力的討好,也不能得罪。
太陽升到南,有不少蔡縣的大人物走進縣衙。
內衙內堂早早被佈置好,大人物進入內堂就跟着小吏引導落座。
周大顧還站在門口,突然聽見縣衙人聲鼎沸,他杵杵身邊的小吏:“小哥,這位大人是?”
“周相公,您別折煞我了,您還沒有童生試就已經是入境儒生,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叫我小哥,我哪敢答應,這位是咱們縣衙的三把手,張主簿!”
“奧!”周大顧望着他的眼神略有複雜:“主簿?三把手?那想來一定是大人物了,小哥,不知道咱們得主簿主管什麼啊!”
小吏拱手:“咱們這位主簿能力大,縣裏的教化治安都歸他管,聽說他跟縣尉老爺還是親戚。”
周大顧拱手,口中默念:“教化?”
這些事,他自然都清楚,縣尉跟主簿其實說不上誰大,主要還是看兩者手中的權利。
這位主簿老爺,能明明白白的壓縣尉一頭,說明他手裏不止有權,上面也很讚賞他啊!
周大顧靠在石柱上嘆氣,不好對付啊!
縣衙外一聲叫喊,所有人都歪頭向外看去。
“王老爺來了!”
人群為之一靜。
周大顧突然露出笑臉,這可是縣衙,只能有一個人在縣衙里稱老爺,那就是縣太爺。
王員外敢在縣衙里稱老爺,很明顯,這是沒有把縣太爺放在眼裏。
也是,縣太爺跟縣丞都是外來的官。
周大顧聽燒文書的小吏說,縣老爺家裏有些勢力,他是出來鍍金就走,不願意管這些瑣事,一般縣裏的事都是縣丞過問。
可看如今的樣子,主簿出來迎客,縣丞老爺卻始終沒有出來。
要不就是縣丞擺譜,要不……下面的工作不好展開啊!
張主簿上前迎接:“老王啊!我最近等你可等的好苦啊!”
門外進來一人,面黑,有須,臉色微白,手藏袖內,經過血蛟谷一事,周大顧對血氣較為敏感。
他察覺到,這位王老爺身上的血氣確實有虧。
難道,那三個蠢賊說的是真的?
王員外握住張主簿的手:“張老哥說哪裏話,我這兩天忙,不然早就去您府上拜訪了!”
張主簿調笑:“莫非是最近的喜事?我可聽說了,老王最近要納妾!”
“不是納妾,我最近看上一個小女子,我想着娶個平妻!”
“呦!你老王還動了真心了?”
“嗨,再大的英雄,還是過不去美色!”
“那這杯喜酒,我可要討討!”
“好說!好說!”
張主簿領着王員外往內堂走,王員外進入內堂前突然停下,回頭看向文書庫房前的一位少年:“你這小吏,從我進門就一直打量老子,張老哥,你們縣衙的人,這麼沒規矩?”
少年低頭,拱手:“王員外,我不是縣衙的人,我姓周,按照禮數來說,您應該叫我一聲哥哥!”
縣衙里寂靜,無人敢說話。
王員外倒是大笑:“是你小子?”
“各位不必在意,這小子倒是沒有說謊,他就是我未來的大舅哥,我聽說,你還在監牢裏,本想讓主簿照顧你這個不成器的親戚,沒想到你倒是自己出來了!”
“多謝王員外關心,我出來了,而且很好!”周大顧站直微笑。
“出來了就好,我本想着明天晚上跟你見面,沒想到在縣衙見到你了!”
王員外端着肚子:“周小子,你也長點心,雖說是我大舅哥,可我還是要教育你,你爹娘都去了,有些規矩沒人教你!”
周大顧面色不變,心卻起了殺意。
“我們是近親,我應該好好教育你,這縣衙不是誰都能進來的,你不要因為進來能拿些吃食,而丟了我們的臉!來這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管家,給他幾兩銀子,帶他去飄香樓旁邊的小巷子玩玩,別污了大人物們的眼睛!哈哈哈!”
飄香樓是勾欄,旁邊的小巷子是一些下九流人物快活的地方。
周大顧心中生氣,卻沒有表現,他太弱小了,現在的他表現出自己的生氣,在內堂坐着的這些人眼中就好像小孩耍脾氣。
他拱手正準備開口,身後的門突然開了。
“吾正在裏面為了童生試出題,聽到外面哼叫,無奈放筆,本以為是杜州牧這樣的小人物,沒想到是王員外這樣的大人物在說話!”
朱夫子微笑:“怎麼,這種地方,我的弟子不能來?”
眾人低頭拱手敬畏,王員外也不敢開口,不怕惹朱夫子,只怕惹了杜州牧被人傳到州牧府。
朱夫子走下台階,望着張主簿:“怎麼,這裏沒有我這種小人物的位置?”
張主簿快步上前:“不敢,夫子裏面請!”
周大顧在一眾仰慕的目光中,走上高台之下的左手位。
朱夫子坐下,低頭對着他輕聲開口:“不必驚慌,那個小人物杜州牧是我的親師兄!”
周大顧的腰桿,突然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