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職業掀桌子
這話講得魏青松連連點頭,感嘆破壞學風學紀的大棒跟尋釁滋事一樣好使,只要是學生在學校里乾的事,就能往裏面裝。
辦公室里其他老師也放下手裏的工作,目不轉睛地看着沈雲,這一招悶頭殺,看他怎麼接。
不得不說,老幫菜能當上年級主任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這樣就規避了何採薇上台講話卻不受處罰的質問,她的行為雖然莽撞,倒也算是正學風的行為。再就是哪怕程雨見臉皮薄,沒有站出來告老師,也能從損害全體學生利益這一點向他發難。
“都祭出了學風學紀的大旗了……好吧,你贏了,記大過就記大過吧。”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師有點掃興,三秒超人?這就完事兒了?
還想看他掀桌子呢。
“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楊再興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那小子看他的眼神很像一個大寫的陰陽怪氣。
“我想問問你,令公子去年高考考了多少分,上了哪所大學,是走得哪個省的招錄名額?去年寧省狀元被取消分數的事把你嚇得不輕吧?既然楊主任是一個把學風學紀看得無比重要的人,那這件事,你該怎麼做?會大義滅親嗎?還是引咎辭職?”
沈雲是反坐在椅子上的,說話時下巴殼子墊着靠背,從眉毛到嘴唇下面細微的小鬍子都透着一股子狡黠,不,狡詐,那表情像是在說,瞧你這坑給自己挖的,填土的我都不好意思。
原來那小子在這兒貓着等楊再興呢。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老師們一臉尷尬。
江州位於高考大省腹地,每年參加高考的考生數量在全國名列前茅,省內的一流高校又屈指可數,競爭難度可想而知,在這樣的背景下,高考移民便成為一條上位捷徑,深受老師和有錢有路子的家庭喜愛。
去年寧省那個狀元作為高考移民,不但不低調行事還特別張狂,結果就是惹人生厭受到舉報最後被取消了錄取資格,並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基本上高三年級的老師都知道,楊再興的兒子也是走的高考移民的路子,上了一所985高校,眼下臨近高考,事情一旦鬧大,見諸媒體,學校那邊為了息事寧人,十有八九是要把人開除的。
“……”
楊再興剛才是站着的,現在坐回了椅子上,那根原本指着沈雲,因為長久夾煙微微發黃的手指也落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懷疑我媽說的?全校教職員工都知道的事,在家屬院兒逛兩圈能聽七段八卦,還用我媽說?教你個乖,像這種情況,你應該把孩子放到別的學校,拜託系統內相好的朋友關照,以後投桃報李,互通有無,這樣既加深了彼此的關係,又不容易給人拿住把柄。”
沈雲看向滿臉尷尬的年級副主任:“魏老師,你說這樁買賣,我虧了嗎?”
屁的買賣。
這TM換家。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這下知道沈云為什麼敢在誓師大會上大放厥詞了,這小刀子攮在楊再興的心口窩,看着都疼。
“呵……呵呵,沈雲啊,為一個小處分搞成這樣,沒必要,真沒必要,你看這還有一百天就高考了,幹嘛要節外生枝呢,對不對?”
魏青松這個老油子,知道是自己表現的好時候,趕緊起身再當和事佬,輕輕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都各退一步,你也別拿這事兒擠兌老楊了,處分呢,就算了,其他同學問的話,你就說受過批評教育了,好不好?”
沈雲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副主任,說話不好使。”
魏青松用手捅了捅楊再興的肩膀。
“哼,下不為例。”
這五個字近乎從牙縫摳出來。
“學校敢給我媽壓力,我就拉你兒子陪葬,老師敢給我穿小鞋,我就拉你兒子陪葬,你要敢惹我不開心,我還拉你兒子陪葬,楊再興,誰給你臉說‘下不為例’這四個字的?”
換成一般的學生,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就各退一步,息事寧人了,可沈雲不一樣,就算沒有重生,未來的他也是成功的投資人,金融界的金牌經理,社會地位遠在老師之上,這樣的人會對一個老師低聲下氣嗎?何況他還捏着楊再興的子孫袋。
“張素心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兒子。”
年級主任一拍桌子又站了起來,老臉紅得跟一口氣灌了八瓶牛欄山似得,他在三中工作了二十多年,還沒有一個學生敢這麼跟他講話。
沈雲說道:“看不慣是么?哎,我就喜歡別人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你……你……你……”
楊再興一口氣喘不上來,身子晃了晃,拿手捂住心口,眉宇間添了一抹痛苦色。
“你可少說兩句吧。”魏青松趕緊拽着沈雲往外走,他算是知道這傢伙的難纏勁兒了,連台階都不給人下的。
“多說兩句不好么?他若氣死,你不就可以扶正了么?”
這不是調侃,而是沈雲的心裏話,因為研究生畢業后在一次聚會中聽同學聊起老家的事,講已經當上副校長的魏青松因為在建設新校區的過程中收受賄賂被人舉報判了五年,所以對這個人打心底沒有好感。
魏青松可不敢再給他開口講話的機會,趕緊打開房門,把人拉到走廊,正好撞上一臉震驚的劉二彪,看錶情應該站那兒聽很久了。
“你怎麼來了?”
“我怕你……”
“怕我掀桌子?”沈雲問完,回頭打量一眼辦公室:“那你覺得這桌子掀沒掀?”
“呵……呵呵。”劉二彪臉上的笑容有點干,他是真沒想到,沈雲把年級主任給干殘了,他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魏主任,別送了,回吧。”
沈雲沒有繼續調侃他,沖門口小媳婦兒一樣的魏青松揮揮手,帶着劉二彪往高三一班教室的方向走去。
“這小子是咋了?”
魏青松想不明白,兩年前他教過沈雲所在的班級歷史,印象里挺老實一小夥子,怎麼突然間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算了,反正再有三個月這個讓人頭疼的傢伙就滾蛋了。
他推開房門走進辦公室。
沒去上課的老師們都安安靜靜趴在桌子上幹着本職工作,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緩解空氣中的壓抑。
“老楊,身體沒事吧?”
表示關切的一句話換來的卻是兩束寒光,弄得他有點下不來台,只能滿腹委屈回歸座位。
冤有頭債有主,不服你削他,別耗子扛槍窩裏橫啊。
……
走廊里空無一人。
劉二彪和沈雲間的氣氛也有點尬,快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才找到一個可以展開說得話題。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程雨見的?我怎麼不知道。”
用周平的話講,咱四個啥關係?撒尿和泥兒的交情。
這事兒連他們都瞞着,忒不夠哥們兒了。
“一個小時前。”
劉二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現編現賣啊?”
“你有意見?”
“……”
他瞪着一雙小肉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沈雲看了個遍,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沒變化啊,怎麼過了一個周末,行事作風完全不一樣了?
沈雲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這事兒吧,確實沒有騙劉二彪,不過認識程雨見是在高三上學期,不然他也沒可能在高考誓師大會上一口叫出這個名字。
高中的排課表比較有規律,一般上午語數外,史地政理化生等副科下午排課比較多,他是化學課代表,經常會在上課前去幫吳芳菲拿實驗器材和教學工具,去年調整教室后,高三一班成了距離辦公室最遠的班級,當他路過八班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那個戴近視鏡,愛把手和下巴縮在校服里的妹子站在門口跟老師鞠躬道歉,信誓旦旦地保證下回一定來早點。
有道是女人的嘴騙人的鬼,一星期她要是沒個兩三次踩着上課鈴小步快跑爭分奪秒,就對不起“八班吉祥物”的人設。
後來有一次去圖書館幫化學老師歸還參考書,正好碰到程雨見往外跑,還因為腳下沒根兒跌了個馬趴,問過圖書管理員后才知道她喜歡中午過來看書,但是每次讀不到十分鐘就呵欠連連,變成一個小瞌睡蟲,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反正每次換班都會好心提醒她去上課。
今天落水重生回到高考前夕,面對何採薇的王炸,不知道怎麼的,腦海就浮現出她在八班同學的笑聲中滿臉窘迫,兩手交叉向老師鞠躬認錯,偶爾還會走錯教室的樣子,於是便想着借名字一用,至於說會不會對她造成困擾,以後找個機會好好道歉,設法彌補吧。
直到給她剪完法式劉海,之前的想法有了變化,這妹子的顏值不比何採薇差,關鍵是一點茶藝都不會,純嫩純嫩的。
“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上課啊?”
前面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斷他的回憶。
沈雲抬頭一瞧,見是數學老師王兆林,老頭兒年紀不小,再有兩三年該退休了,一年四季戴着頂瓜皮帽,換上長袍馬褂活脫脫一舊社會地主老財,不知哪屆學長給他起了個王員外的外號,一直流傳至今。
“碰上的,上廁所回來碰上的。”劉二彪趕緊解釋,其他老師他可以不在乎,唯獨這老頭兒,那叫一個打心底發怵,自己統共在這兒上了不到三年學,王員外騎個鈴鐺滑扣的二八杠,叮叮噹噹去他家不下十回,這他娘是任課老師能幹出的事?
最後兩節課是數學小測,王兆林沒有太過為難他們,往教室偏了偏頭:“趕緊去做題。”
“哎。”
劉二彪回答得很乾脆,滋溜一下鑽進教室。
沈雲也回到靠左邊過道的座位坐下,和等着抄他答案的同桌深情對視兩秒,拿起試卷一瞅。
MD,一個都不會。